老曾按：昨天是个奇妙的日子，我的父亲和女儿，同一天生日。我转轴式地跑了两个地方，给父亲和他的弟弟妹妹们，拍了些照片。给女儿，写了一封信，并且赠送了她一份小小礼物——一本在旧书网上买的老版书。这些看似平常的东西，却是我人生最不易得的，比如下面这张照片，可能是几十年来我仅有的一张与父母同框的照片。而信么？因为我自幼就没有收到过父亲的信，所以特别羡慕那些父子能够亲切无障交流的例子。比如我友马国兴，他多年与父亲通信，最后竟出了一本书，这真真是羡煞我也。给女儿写信，是我二十多年来偶尔做一事情，虽然不足以到出书的境界，但至少让她不成为一个没有收到过父亲的信的人。
写给女儿生日的信
亲爱的美儿：
今天是你21 岁生日。早在几天前，为了给你准备礼物，我颇费了一番思量，最终决定把这本我喜欢并受益至深的书送给你。《活出生命的意义》，是我对你最殷切的期许，也是多年来支撑我每天比朝阳更早起床的动力。我希望你能拥有一个足够美好的人生。
关于“生命的意义“，不同人有不同的答案。有人觉得无，有人觉得有；有人托于人，有人托于物。每个人凭着对生命意义的理解，过着有意思或无意思，或者二者交互替换的生活，在愿望不满足时的焦虑与愿望满足之后的无聊之间漂摇颠簸。生命的意义之于他们，是遥远而奢侈的，他们也因此过得更为轻松，或且无聊。如沧海中的泡沫，或宇宙中的一粒微尘，莫名地来，又无声地去。来人间一趟，跟没有来过完全一样。如果他们能够自洽，也无所谓，毕竟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谁也不会在意山沟深处一朵小花开了又谢，谁也不会在意蝼蚁一样的生命在芸芸众生中从无到有，或死或生。但对于小花和蝼蚁，生命却自有意义。
比如我自己，就希望为生命找出一些意义。从18 岁初恋开始，我以为生命的意义，是和那个 “虽无艳色惊四座，却有青光胜九州” 的女孩结成伴侣。我甚至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清楚通过什么样的努力能够触达。以至于我自己成为一个笑话，成为别人或许并不太愉快的一段回忆。那段当时悲催但现在想来却也好笑的经历，让我明白了所谓幸福，应该有资质问题 —— 面包是爱情的基础，也是幸福的前提。
于是，我开始了另一次“意义” 的追求 —— 让自己变得好起来，配得拥有幸福。这一抽象的概念，具象起来就是每天拼命读书，拼命写作和投稿。在当时目光和想象力所及的范围里，这是我仅有的以为可以改变命运的路径。我凭着对文学和文化懵懂无知而激发起的莽劲，初生牛犊一般浑浑噩噩地杀进文化圈子。当时没想过什么 “意义“，只是从从小到大自己唯一不算最差的功课作文开始下手。写作文时，我还有些许的快乐。如果当时我读过更多的好作品，发现那座高山是那么的高，那片海是那么辽阔，我可能会失了开始的勇气。也许正是这种歪打正着的出发，我在写作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虽至今也没写出什么真正意义的好作品，但却凭着这份小小的手艺，挣扎着勉强走出了命运安排的轨迹，没有悲悲戚戚困于原生家庭的阴影里，也没成为一个怨天尤人的绝望者。
我凭着自己的双手，在省城抠出一个小小的家。这个家虽然不大不豪华，甚至不算洁净整齐，却像一艘小舟，在云来雾去、市声涨落交替的人间漂摇。感谢上苍，让我在这浩大无边的宇宙里，找到了这一处小小的方寸之地；感谢命运，将妈妈和你带到我的身边。只有我心里知道，这一切来得有多么不易，而且我也明白，这一切终将远去，我们终将如逝樱，四散飘零。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看过的那个小童话吗？只有拼命奔跑才能站在原地。那其实是我们每天生活的写照。生活在熵增之中，每天都在崩乱涣散，而我们则每天必须振作精神，重新将它抖擞起来。就像每天的厨房，爸爸把它搞乱，妈妈和你又把它规整清爽。日子就在这破损与修复中流逝，看似沉闷缓慢，实则如梦如电。这不，眨眼之间，就过了二十一年。有时，我甚至能想起你肉嘟嘟胖乎乎的呼吸声；有时，我会觉得你还是在楼下小区里呼啸狂奔的扎小辫的小姑娘……
这些年，我身边走了许多人，有的比我大，有的比我小。每次看到他们的离去，都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伤和紧迫感。不是如你们担心的那样，是“硬往自己头上扯”，而是看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他们中的许多人，日常的健康水平并不比我差，多数都没像我这么大把大把地吃药。但是，我推人及己的悲切与紧迫，不是绝望和顾影自怜，而是对自己的鞭策和警示 —— 既然一切都将消失，不如就好好地过好每一天。
于是，便有了每天看日出，每天干一些奇怪而新鲜的事，并把它们记下来：给一株野花浇水，为陌生的路人拍照或画画并送给他们，为妈妈和你做美食，给奶奶做一个人的直播…… 这些都让我感到充实和幸福。就像维克多·弗兰克尔所说的：“生命的意义，要在世界中而非自己的内心去寻求。” 爱是具体的，且需要一定的确定性。已经接近人生终章的我，最近几年才渐渐明白这个道理，也渐渐少了对宏大与虚无追逐的浮躁，而将喜乐，变成了对家人和世界具体而确定的善意。给奶奶的每一通睡前电话，给妈妈的每一碗姜茶糟蛋，给你的每一道爱吃的菜和每一次无言的支持，都让我感到自己生命的意义与价值。
我感谢上苍给我的这一切，不豪华，但平安；不富贵，但温暖；不惊天动地，但也并非淡然无味。我知道这一切都来之不易，也就备加珍惜。因为有我发自心底爱着的你们，我的生命变得更加美好而有意义。奶奶是爱的来处，妈妈是爱的进行时，而你，是未来与希望。
对于你，我用心最多，寄望最多，也担忧最多。这些你自己慢慢回味，我就不再多说，以免徒增你的压力。我希望我对你的那份爱，是你迈向未来的动力与能量，而非负担。我希望老天能多给我一点守护你们的时间，也希望你在这份宝贵的时光中，明白爱与温暖的价值，也长出独自面对未来人生的勇气、智慧和力量，肩负起属于你的那份责任，幸福而快乐地生活下去！
21 岁，多么美好的年纪啊！愿你好好珍惜！
爱你的爸爸
2025 年6 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