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两位老师的对谈编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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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薇：我认识林曦，一算18年前了。
林曦：也是画展上认识的。
彭薇：对，她画一面墙的模特，那时我就觉得——这人好能画。她出现时我们就一拍即合，成了好朋友。当天晚上我就邀请她到我家做客。我还记得她把头发梳起来，额头特别亮。
林曦：倍儿亮。
彭薇：在我家射灯下闪闪发光。我很开心，突然有了这么可爱的一个朋友。看展那天看见在座各位，突然想起我俩刚认识的心情：我有了一个特别美的朋友，她人特别好，跟她一起玩，好像我也能变得很好。
我来做展览，说到底很惊讶，你有这么多东西。虽然一直看到你不停弄，但布展那天我发现，天哪，太可怕了！光产品名字都一千多个，一个人可以有多丰富、做多少事情，可能超出我们的想象。但看着你，又好像云淡风轻，笑嘻嘻就把所有事都做了。
何以山林？——一千多个名字正在回答
进门有张画叫《万花筒》。你就像个万花筒，每个人都能看到他想看的东西，最后给人感觉特别美好、绚烂。
林曦水墨作品
林曦：我认识彭薇老师时，刚从美院毕业，我们一起的第一个展在德国的水墨新境美术馆；第二个展在今日美术馆，四门镇的新水墨展上，我才第一次和彭薇老师见面，我站在你画的身体旁说：“我是林曦，特别开心认识你。”后来，我任何时候画画，第一反应都是发给她；听到最多的，永远是彭薇老师第一手的反馈，彭薇老师每次都特别鼓励我，从不吝惜赞美。
彭薇：我很吝惜，是你画得好。
林曦：我们都画水墨，而且我跟彭薇老师经历很相近，从小就有了“画家”这个身份。
《魔女宅急便》中，魔女琪琪和她的画家姐姐
你看过宫崎骏有一个动画片叫《魔女宅急便》吗？有人说，彭薇老师和林老师，就像琪琪和她的画家姐姐。小魔女第一次在外求生，坐着扫把去送快递，偶然认识一个独自住在森林里的画家姐姐。在她人生很迷茫、很挫败的时候，画家姐姐给了她很好的指引。我觉得，更是陪伴。
2025年北京《曦游记》
林曦：昨天正好媒体采访，记者问：“林老师，你有没有开窍的那一刻？”我说有，就是策展人彭薇老师说过的一句话。当时在环铁工作室，我觉得我的画跟当时流行的新水墨不像，因为我喜欢干净、可爱，但20年前流行很酷。
彭薇：很猛或很刺激。
林曦：对。我的画不那样，就对自己有怀疑。彭薇老师轻描淡写、很智慧地用四川话跟我说：“你咋个是一定要比这个横向的坐标，还是有个纵向的坐标噻。”意思是，你不要总跟同时代的人比，流行的东西方生方死，很快过去，你不一定要参与这个翻腾。古代那么多厉害的画家，去看看纵向的坐标，可能马上就找到自己的路了。就那一刻开窍了，再没遇到过问题。包括大家问我，后来怎么能做那么多事？也是凭一股热情，想得少。
彭薇：很多人问我什么时候能画出自己的东西、有自己的面貌？可能这件事你不能多想，你第一天画已经是那个人了，只是你不断在改变而已。林老师也是，她特别善于吸收，但同时，她特别是她自己。别看她天天笑嘻嘻的，她就是一个顽石一样的人。
曦曦有最厉害的眼力、感受力，拿个东西给她，她马上Get到这个东西的好；更可怕是她还会讲，还能影响别人，很多人有感受但讲不出。我觉得她已经走上一整个综合的路。大家都误会了“卷”这件事，“卷”的前提是你喜欢。林老师把她的爱好全加这里了，就是玩，而且玩了这么多花样。
“卷”是“玩儿起来”
林曦：有一年我去英国做活动，倒时差睡不着，我俩打电话聊了两三个小时，之后我把酒店的便签发给你看……
彭薇：一看画满了，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林曦：我还有阵特别爱去彭老师画室，两人一起画画，边吃零食边聊天，很开心。突然两天后彭老师说，你还是别来了，我说为什么？她说本来我画这么多画，颈椎都没出过问题。
彭薇：对，她一直画，我跟着颈椎也疼了。她一边聊天，一边就把我画室所有废纸画了一遍，里面有两张我的像，就那桌上画的，大概2008年左右。她有个惊人的能力，造型能力特别强，画什么像什么，特别可怕。
林曦笔下的彭薇
但我从小特别喜欢跟这种很卷的同学一起。总觉得自己太懒了，有人在旁边卷我可以跟着动一下。
林曦：我周围朋友也很羡慕我们俩铁打的闺蜜感情。
大家说林老师偏心北京展。我想这是家、是我求学、事业的主场，也确是我运用所有能力和资源最方便的地方。
彭薇：所以她对自己更有要求，更得卷。
林曦：“卷”不要“卷”别人，就是“卷”自己。
当时这个展，我第一个就想找彭薇老师。我跟彭老师的作品比较，彭老师的创作方法是所有生命在场的，创作方法上我更传统；画法上彭老师更传统。所谓传统，就是文人的思路，有一定旁观性；彭老师策展时说，你这种感受型的画（简介）不好写，因为不是观念先行，而像花花草草一样跟生活长在一起；她还说，虽然是画展，但你不要只展出画，它只是你创作的一部分，你一定要把你的教学、设计、生活方式、整体的审美思考，都呈现出来。
你看，你都是我人生中一锤定音的那个角色。
彭薇：我跟曦曦很合，有一个互补的原因。她很理性，我特别感性，我创作更把自己投在里面，她走的是传统文人的路线。她现在做这么多，经常让我想起明代闺塾师的传统。她很理性，但她也投入在里面，且非常多面。她最大的优点，是她没那么强的功利心，做任何事都和画画一样。
为什么她的画简介不好写？因为她真是文人画那路，你说一朵花好看，怎么说它有多好看？很难，需要你去看。所以这个展就尽量呈现它最好看的各个面，但这个面太复杂了，我都有点害怕，走完展厅我想，天哪，曦曦这么年轻，她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
何以暄桐
林曦：彭老师问我，你去教不像我们这些从小画画的学生，有什么感触？
彭薇：对，我听过你的课，教学任务很繁重。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抛弃画画这么轻松的事，想去教学生。
林曦：因为画画我太熟悉了。你看董其昌，一直在玩味生熟之间的关系。我特别感激我所有的学生，他们对待绘画、书法的那个“生”，让我轻松找回自己画第一笔、发现颜料能这么用、突然会分染的激动。所以我愿意教零基础，往大点说，是我对“美术教育”有自己的想法，但我不想批评任何人，直接做最有建设性；但我自己真正受益的，一是收获这么多知音；二是大家初学的欣喜给我巨大的养分。时刻提醒我，不要对现在习以为常，其实处处是快乐。
彭薇：我跟曦曦特别相似是，我俩从小画画，虽然进过美院，但还是师承传统。在我眼里，曦曦走的是跟学院完全相反的路。她知道学院的好与不好，但她出来又反叛。
林曦：我觉得是种实验。有时候学校很无奈，也能体会到落差，今天不在这个行当的人，对美术教育很仰望，但传统那些大师，潘天寿先生他们那代人，齐白石、黄宾虹，都是旧学的方式。
彭薇：他们都没上过大学。
林曦：对，我们今天站在古今中西的交汇，眼界越开阔，越了解中国传统文人的修养构成，也能越多元地培养自己。传统的功夫都在画外，技术外的功夫最难。我这么培养自己，也这么培养同学，不完全教怎么画，而要教画什么。
那天跟一个很会画画的朋友聊，他说画什么都行，但不知道想画什么。这是今天最大的问题，我们有了很多能力，但最初像孩子一样想表达的那颗心，它枯竭了。
夜晚十一点的画室，有石狮也有花开
彭薇：特别有意思的是，其实最早画文人画都是业余玩儿的心态。我很好奇你说的，画画也是方法论，教学也跟画画很像。
林曦：对，画画铺开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但意在笔先。就像彭老师，每次看你大量繁复的勾线，像春蚕吐丝；过段时间再看，它已经生发出一面墙壁。站在一个不会的人的角度，这简直像个魔术。
但彭老师画画比我放松，她过会儿就去吃点零食，我所有新零食都在彭老师那儿获得。
彭薇老师的画室和🐱
彭薇：像小孩。
林曦：我俩身上有很明显巴蜀人那种（轻松），今天人很希望把费了多大劲给别人看到，但传统价值观是以闲为傲，不是以忙为傲的。轻松不代表不认真，我们都很认真。彭老师处女座，我摩羯座，每个摩羯都有一个处女座朋友。
彭薇：绝配。
2018年林曦婚礼
林曦：对，用绘画的方法论做事，就比如你要干净利落，就用齐白石的大写意；要处理仔细就用工笔；想四两拨千斤就上墨骨。我所有做事的办法都从画画里来，如果将绘画训练出的这些能力，用到生活中去，很好地应对未知、偶然，相信生命这个画卷，也会画得很不错。
彭薇：还要接受失败，一张画画坏了就坏了，你不能怕。生活也一样。
林曦：我们从小耳朵听起茧，永远要“大胆下笔，小心收拾”，那时老师教最重要的心法就这一句。人生有个憨劲很重要，不想那么多先做。画画的时候，彭薇老师是我的姐姐，但生活中……
彭薇：她太可怕。我跟她逛街，我东挑西选流连忘返，她走进店里看到一个东西直接过去，一秒拿下走了，我特别惊讶。
林曦：我觉得你是内心自成一派，所以你的画那么丰富。为什么这个展览叫“自有我在”，是“笔不笔墨不墨”，石涛说“自有我在”。人接纳自己，就可以顺着自己的天性。
2019年，在彭薇老师《故事新编》个展
彭薇：我跟曦曦是互相学习、互相滋养。就像我特别喜欢你跟你学生的关系，你们也互相滋养，教学跟你自己相长，这非常有意义。她身上真的有很大能量，能把光照到别人身上，特别可贵。
林曦：我很珍惜。所以课上经常跟同学表达，哭一鼻子。
彭薇：虽然他们把我归为当代艺术，但艺术家真被宠坏了。好像可以不顾别人的感受，其实是误解。中国传统文化里一个人什么样特别关键。你是艺术家，但同时你是一个人，是作品的主体。曦曦她要成为一个人，一个有意思，但非常正面阳光的人。
林曦：是传统的方法比较节能。保持一个样子始终如一，就不用考虑所有散发的一致性。今天整个艺术话语权、思维结构来自西方，大家总认为，艺术家应该用生命献祭作品，就放大情绪去宣泄。小时候教我写作的老师说，文本和作品不一样，文字可以写出来不给任何人看，但只要你用作品发出声音，就一定在环境中。为什么中国人那么在意“和”？我们不是压抑自己为世界贡献，利他之前永远是自己先受益，所以艺术是表达美、表达爱，真善美。你知道，我现在说真善美……
彭薇：有点不好意思。
林曦：对，但我还是要大声说，人生也应该追求真善美。我的信仰就是我相信爱，人和人的真情在我的价值体系里高于一切。我相信大家在暄桐有找到知音的感觉，我们在这儿说这些底气都很足。艺术永远跟真善美有关，作品是我们送给世界的礼物，而且理论上这些作品都比人活得长，那你想留给世界什么样的声音？
所以我特别感激彭薇老师。2009年澳门有个展览邀请，我跟彭老师说我觉得画不行，不想做。彭薇老师对我说，你得多做展览，在画室和在展场看你的画，感受很不一样，会用旁观的角度跟自己的作品对话，才更知道将来的自己怎么办。
爱是她在台上，她在悄悄与她合影
你的教导我每一句都记得。
彭薇：你聪明，你会听。
林曦：那时我正在人生选择的岔路：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我从小最爱画画创作，但怎么衡量自己能不能拿这件事谋生？后来我发现，真正的职业不是是否以此谋生，就像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艺术家在整个行业很被动，而我最在意主动性。所以我的初衷，是我要自己做事，创作要完全遵从内心，就是百丈怀海讲“一日不作，一日不食”，首先要自立。我会画那么多，就是胃口没有被破坏，一直坐在饭桌上，兴致很高。特别心疼自己，不拿自己去碰石头。
彭薇：你真是接上了张大千这一路老艺术家的脉络。曦曦最大的特点是，她很明白自己走什么路合适。虽然种子她从小就种下，后来进美院画模特写实也很好，但她真就认定，自己要走这条路。
而且我俩观点很一致：自己要不要进入市场？要不要离市场有点距离？思考这件事有点像做饭，盐、酱油放多少，画画调颜料也这个道理。
林曦：画家全靠一瓢水。彭老师早期的画就是她家的绝学，水分控制非常精妙。
有时上课大家说，要看老师怎么蘸墨、怎么调色。我特别理解，不会就总想看，但它不是看出来的，是手感。现在人恨不得有个秤，任何事都像做蛋糕一样量化，但即便精确到克，也很难，因为没有一个变量稳定。《东京大饭店》里，尾花夏树说店里有个小朋友是间谍，在抄他们的菜单，其实厨房所有人都知道。大厨哈哈笑说，要是抄个菜单就能把这道菜抄走，也太小看我们这些米其林大厨了。精准就是手感，勤快是必要条件。
彭薇：但我看完展览，你最后以“懒”字结束了。她太可怕了，勤奋了半辈子，最后写了个“懒”。
林曦书法作品
林曦：对，我的心得叫天道酬“懒”。你说我特别果决，为了不做这么多选择，消耗这么多脑力，必须想得特别清楚，弱水三千我只取我那一瓢，剩下我啥都不管。大家都觉得勤奋很重要，事实上，方向没对的勤奋很可怕。
我特别喜欢彭老师身上的（轻松），彭老师自然而然同理心特别强，我人生任何鸡毛蒜皮的事或犯了什么错误，没任何心理压力，第一时间、哪怕半夜都抓起电话跟她说，她是我心里最放松的、最安全的。她不会给解决方案，每次都陪我聊一会儿，说点这说点那。
彭薇：问题还是问题。
林曦：但那是我最稀缺的。我可能过于认真，上课也是，一严肃就有了压迫感，但底色是一个挺好玩的人。
彭薇：对，你底色还是我们川女人。曦曦是非常侠义的一个人。你又有小孩的一面，又有很侠义的一面。
林曦水墨作品
林曦：那不是哪吒吗？
彭薇：你是有反叛的一面。
提问1：彭老师好，这次展览的七个篇章是您跟林老师碰撞出来的，还是谁想法多一点？策展中，你们有过意见相左吗？您自己做展览，跟给朋友策展有什么不同和困难？
彭薇：首先，我俩还真没有相左的时候。
林曦：对个眼神马上（理解了）。
彭薇：这次策展很自然。我跟曦曦说，展览一定要呈现她的全貌。因为在我看来，绘画只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很大一部分在她的教学、设计各种好玩的小玩意、周边，包括她的书法。那时我们就定了调，曦曦太让我省心，七个篇章是她自己捋的，我不会给她多支招。
自己做展览更像给了我一个空间在画一张画；但给别人策展，这是曦曦的作品，我只是帮她，稍微给她一些建议，让她实现得更好。
林曦：我一直非常珍惜彭老师的想法，大概一半以上的画，第一个观众都是彭老师；我画画唯一问的人也是彭老师。彭老师对这些作品太熟悉了，所以我们这次策展不太具有普遍的参考意义。
彭薇：它太稀有了，有点像两人一起玩。
林曦：最重要的是彭老师策展的角度，不是彻底美术史论，也不是创作主体，而是介于两者之间。她懂我，伴随我超过2/3作品的诞生；她熟悉，又一直在观察。我相信大家能感觉出来，展览里特别棒的那个部分，是彭老师的角度，我觉得特别幸运。
提问2：林老师2009年期间创作的几幅画，像《瑜伽》《首映》还有《全世界最大的猪头》系列，风格挺暗黑少女的。老师是如何成为今天这个很治愈、很暖乎、很有耐心的林老师的，有什么方法论吗？
林曦水墨作品
林曦：我写过一篇文章叫《维尼的拥抱》，讲我在迪士尼看到一个穿维尼衣服的人，我想，里面的人可能本身并不那么善于表达自己。就像我学中医，本来觉得自己洁癖、社恐，不太喜欢跟人主动沟通。但老师交代我去起针工作时，我突然发现自己很外向，不怕脏不怕累。或许所谓的自我只是标签，只是可能性中的一种，还有好多埋藏着的可能性可以被挖掘。
彭薇：你也有叛逆期。
林曦：我超叛逆，以前染一头红头发去上学。其实人有很多面的张力，不是在成长中维持一个东西，而是把自己的可能性发展出来。曾经的我可能无法想象，现在自己是这样一个人。我还打过跟我学琴的学生，有次碰到个人高马大的同学对我说，老师我还挨过你打。我说，不好意思，当时年少，不能体谅你初学的难处。
彭薇：展览也呈现了你的变化。
林曦：对。人最初一定有棱角，有股需要自己慢慢驯服、磨炼的劲，如果没有那个棱角，人很难成才成器。但最终，如何不让那个棱角伤害自己和他人，要靠自己在人生中把这些棱角，一点一滴地磨成一颗圆润光滑的珠子。
提问3：网上问彭老师怎么保养头发？怎么头发长这么好？
彭薇：天哪，我没保养，我还每天游泳呢。
林曦：从中医角度说，彭老师真的是想得少。头发是血之余，虽然彭老师说自己纠结，但生活中她不焦虑，心思特别简单。
彭薇：退堂鼓是天天打，我好像践行了你那个“懒”。
林曦：还问咱俩画画怎么保护眼睛？看上去都还挺有神。
彭薇：多画画，少刷手机。其实养心，就能保护好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喜欢的人眼睛都特别亮。
林曦：是的，艺术家这个职业很好，有很多时间面对自己，创作时很纯粹地活着。
提问4：如果让林曦老师布置一个作业，让我们再看一幅符合今天主旨的画的话，是哪一幅呢？
林曦：我还是推荐大家看最后一张《问你一个问题》。北海的狮子和故宫筒子河，是我任何时候想起北京最亲切的两个地方。以前老在东华门门口吃饭，觉得这些建筑、狮子看过很多兴衰成败起落了，证明生活中很多过不去的坎，都会像浮云一样过去。不断再来这里走走看看，才知道什么是不变的。
林曦水墨作品
就像宫崎骏问“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时不时也问问自己，把频率从不重要的琐事上调回来。彭老师说，我们很简单，简单不是什么都不想，而是不去想跟自己没关系的事。弱水三千，我把我那一瓢找到了。艺术永远跟心相关，所以那幅画投射了我很多想法，天空什么都没有，但你能从那一汪水里看见天空，什么心境就看到什么景象。所以看向外界时，最终都是追问自己的内心。
提问5：学习中，我们都遇到过情绪高涨和心力不足的周期波动，一阵子学习力爆棚，一阵又特别疲懒。两位老师都是榜样性的人物，想问如何打破这种循环，做到真正地细水长流地学习呢？想听学习上的方法论。
彭薇：来看曦曦的展，马上支棱起来。
林曦：被卷到了是吗？
彭薇：心力不足时，不要太沉沦。至少我自己的习惯里，不能接受自己躺太久、完全沉浸在负面的情绪里。
我小时候比赛爬杆，臂力特别差，一年级一米都爬不上，老师把我举着够到那个地方及格的。有了这么一次，后来每天写完作业我就练爬杆，最后我可以10米的竹竿上下自如，结果第二年，已经没有这个考试了，没有人要考我了。
所以我不太能忍受跟着坏情绪走下去。人在面对低落时，你一定要有一个抓手。我小时候觉得，我可能会离艺术很近，但我不见得成为艺术家，但人生有这么一件事非常美好。就像大家来林老师这儿上学，也是给自己多找几个抓手，低落时可以抓一抓，靠一靠。
林曦水墨作品
林曦：就像身体要升糖慢一点一样，现代人缺乏不因外界改变的恒定主体。昨天下午跟同事开会，他说老师展览办完了，我们说一下下半年的课。让自己一直在事情里，而不是在情绪里。今天人很喜欢外露的情绪，但有飙升必定有回落。应该用什么驱动？习惯，为什么我建议大家把日课作为方法？它就是非常稳定节能的积累。像彭老师，我估计她后续爬杆，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成了习惯。
彭薇：对，为了我的内啡肽。
林曦：人不要受别人的影响，夸你的黑你的统一当捣乱；但同样不要受自己影响。如果你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就不会一直在做选择。人生既比我们想象的长，也比我们想象的短，所以节能很关键。彭老师说的抓手就是多投入具体的事，就没时间关注情绪了。
很多朋友跟我说，《曦游记》都叫巡展了，每站都一样不就行吗？我说如果有同学三个展都看，那得多枯燥，这是自然而然的责任与承担。
提问6：今天展览特别棒，但我心中最棒的展览还是暄桐教室。虽然之前没见过林曦老师，但您就像我最好的朋友，每周课上见，有时还会听好几遍。我想，像暄桐教室这样的行为艺术（彭薇：暄桐真的很像行为艺术）您当初做教室，没有人鼓励您，十四年前，您是抱有怎样的先见性？十年之后，暄桐教室又是什么样子？
林曦：现在课程很普遍，大家觉得暄桐教室非常好，这件作品不再是一张白纸，但过去大家普遍认为，你应该把时间花在自己身上。但其实现在看，我也没耽误自己，因为这不是对立的。14年，我没因个人原因缺过一节课。就像彭老师爬杆一样，没有人要求你，也没有人要求我。很多人建议教室开集训课程，我是可以一周把所有事说完，但中间的练习决定了你听不听得懂下一节课，所以必须有消化的时间，这是暄桐学习有效的原因。是我陪大家一步步走来，而不是只把方法告诉你。
我想，2035年的暄桐，我们还会一节一节上课，我很喜欢当老师这件事情。
彭薇：你天生就是好老师。现在AI这么发达，大家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但人跟网络的连接越多，越需要一个集体，有一个人真实分享的感觉。
林曦书法作品
林曦：就像我不想只成为暄桐的导游。我跟大家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志趣，这样的关系在人生很重要。我每次画一张画，四五个小时“嗖”就过去了，我特别感激毛笔陪我成长，像哈利·波特的扫帚，是这支笔让我的人生不寂寞，很快乐。对我来说，这不只是工作，它让我找到了我的出厂设置。所以我希望大家也是，有个非常单纯的爱好和一个完全不夹杂功利目的的人生乐趣。每次上完课我也很感激教室。我很难在别的地方谈老子、庄子、谈颜真卿的一生，能那么纯粹地活在一个精神世界里，大家各自把获得的养料或美在生活中实践，汇集成像在梧桐树下晒着太阳的安逸，这是我们给世界最好的礼物了。
对谈的另一种角度
提问7：这次展览特别不同，有商业产品剖析的呈现：一个产品从设计到制作，到最终产品生产出来，是不是将老子的“朴散则为器”反过来了，器归于朴，这是不是山林曦照呈现作品的方式？
林曦：首先这个部分是拜彭老师的指点。彭老师自己很喜欢山林曦照，她穿山林曦照的衣服，用山林曦照的彩妆。
彭薇：我看着你弄出来的。
林曦：对，她知道这背后花了多少心思，是用做艺术品的态度。这盘菜端上桌，我是从耕地做起的，要对它负全责。多了解事物背后的过程，才能对一件事有更深地理解。我们都认为，一张作品你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别人都能感觉到的。像齐白石，几笔勾勒完，但他后面做了多少必然性的论证，其实我们都能感受到。
厚积薄发是一切的关键，积累得够，才能比较轻松地表达。
写写画画，一不留神
我们竟一起走了那么远的路
请保留这场友谊的票根
做彼此茫茫世界中的一个抓手
感激相遇，让我们的人生不寂寞
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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