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人间所有的泼辣粗鄙的妇女,曾经都是温柔多情的姑娘。
她们也曾低眉浅笑,在春日的溪边浣洗衣衫,发丝沾着水珠,映着天光,柔得能掐出水来。也曾倚门望归,手指绕着衣角,等一个迟迟不归的人。那时她们的心是软的,像新摘的棉花,像刚蒸好的馒头,一碰就塌,一暖就化。
可后来,不知是哪一阵风,哪一场雨,把她们吹硬了,磨糙了。
或许是嫁了人,发现枕边人并非良人;或许是生了子,发现日子比想象中更苦;或许是年复一年,在灶台与田埂间耗尽了青春,磨平了棱角,也磨硬了心肠。她们开始大声说话,不再怕人侧目;她们开始计较,不再轻易原谅;她们开始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愤怒与不满,因为温柔换不来尊重,多情换不来体谅。
于是,她们成了别人眼中的“泼妇”“悍妇”“粗鄙之人”。
可她们曾经也是姑娘啊。
我见过这样的母亲——她会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和商贩吵得面红耳赤,回家却悄悄把最后一个苹果塞进女儿手里;她会在邻里纠纷中寸步不让,却在深夜里替生病的丈夫熬药,一声不吭;她会在亲戚面前骂女儿不懂事,可转身又偷偷抹泪,怕孩子受委屈。
她们的棱角,是被生活磨出来的。
她们也曾幻想过被温柔以待,可现实教会她们:眼泪换不来公平,软弱只会招来欺侮。于是她们学会了强硬,学会了争吵,学会了用最粗糙的方式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她们不是天生泼辣,而是被迫披上了铠甲。
她们的粗鄙,不过是疲惫生活的外壳。剥开那层壳,里面藏着的,依然是一颗曾经柔软的心。
她们曾经也是姑娘啊。
岁月静好,从来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而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我想,这世间,没有一个女子生来就愿做那披荆斩棘的女战士。她们也曾是春日里折花的手,是夏夜里数星星的眼,是秋阳下缝补衣裳的温柔,是冬雪里呵手等归人的期盼。可生活从不问你愿不愿意,它只管将重量压下来——柴米油盐、生老病死、孩子的哭闹、丈夫的沉默、老人的病榻、邻里的闲言碎语……
当风雨来袭,无人撑伞时,她们只能将柔软深藏。
于是,她们的声音渐渐高了,手渐渐粗了,眼神渐渐硬了。她们不再是那个会为一片落叶伤感、为一句情话脸红的姑娘,而是成了别人眼中的“悍妇”“粗人”“不懂温柔”。可谁又知道,她们曾在深夜里独自咽下多少委屈?曾在无人处悄悄擦拭过多少眼泪?
她们的铠甲,是自己一寸寸磨出来的。
她们不是天生强悍,而是命运从未给过她们软弱的资格。
她们也曾渴望有一个港湾,可以不必逞强,不必硬撑,不必在孩子发烧时一个人跑医院,不必在丈夫醉酒后独自收拾残局,不必在被人嘲讽时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可现实是,港湾要么不存在,要么早已被生活的风浪打碎。于是她们学会了独立,学会了坚强,学会了用最粗糙的方式对抗世界的恶意。
可她们的内心,依然有一片柔软的角落。
只是那片柔软,被藏得太深了。
她们会在孩子睡熟后,轻轻抚摸他的额头;会在丈夫加班回家时,默默热一碗汤;会在父母病床前,握住他们的手不放。这些温柔的时刻,无人看见,也无人喝彩,可她们依然在做。因为她们知道,生活再苦,总得有人撑着;日子再难,总得有人爱着。
她们不是不愿做那依人小鸟,只是命运从未给她们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岁月静好,从来不是理所当然的。
那些看似强悍的女人,不过是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生活最需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