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精选

张友宪

南京艺术学院教授

原南艺美术学院院长

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

国师塔下坐观清江浦楼 44.5cm×38cm 纸本设色

吾境可逑

——观张友宪《淮安的形状》写生

文/苏宏

先发现吾境，再展开追求……

何为吾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吾境，每座城也都有自己的吾境。可以说，吾境是存在者的某种底线性的生命景观；而只有真正的艺术家才有自己的艺术之吾境；此是迷魂境，是自在境，是美丽境。

万人龙虾宴 25cm×19.5cm 纸本设色

吾境即是庐山。东坡先生“不识庐山真面目”的那段诗语，因庐山之美而特别适合参悟艺术之吾境。这次，张友宪老师来画我的家乡淮安，我又来写老师画我的家乡，这已然形成一个语境上的闭环，本身就构建了一个有点复杂的吾境。我欲借此机缘设法进入老师的艺术之吾境。宋人刘道醇论画六要有一条“来去自然”，我的境力可远远做不到自然进出于老师的吾境。

说实话，老师几十年的修为在我眼里即是一座庐山，我虽无畏地徘徊于其中，却只能在混混沌沌之中去摸索，去揣测，去照亮……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我的有限的绘画素养与艺术通识，一次次地被老师身上那股异质化的力量所击倒。那一股股战士的、鬼魅的、热烈的、寂静的、漫长的、平淡的、锐利的、间断的以及似乎永远间断的、连绵的以及似乎永远连绵的……等等的各种或有形的、或无形的、或氤氲的力量势流挤压着我的机心，让我放下运思，惟有感受、感受再感受……然而每次深沉的吐纳之余，总免不了自发地去梳理、去整顿，以期有所窥探，有所警觉；以期有所进入或有所远离老师的艺术之吾境。无论这种因进入而有所沉浸、因出离而有所远观的程度如何，我的内心里终归会有些真实的结响，它们关涉到老师之气格的三重门径：写实、造化和鲜活。

老师在此画下一座城，而我设法在这座城里泄露点天机。

明祖陵东淮河横 35.5cm×23.5cm 纸本设色

写实

写实是不离当下的一种生命态度，老师的画是写实的。人们经过橱窗镜子时，往往会不自觉地瞥上一眼，顿一顿神，试图看清那永远也看不清的生命的美丽倩影，而这一行为本身是有神秘的意义隐藏于其中的。事实上，在我们生命的每个刹那里，我们每个人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去照他或自照各式各样的“镜子”，这似乎是在完成一次与世界本身的链接，我戏称为精神上的新陈代谢；而艺术上的写实主义不过是这种行为的本然滥觞。

老师关于写生有一句妙语：“写生，如在天地间宽衣解带，真魂互照，方得大真实境，得大自在境也”。老师的写实，一方面只是为了照亮他的当下之吾境，但他并不受其中的具体景物及相关艺术范式的束缚；另一方面，他在宣纸上尽情地艺翔、挪移、书写等等，看似悠哉无碍，但这种自由悠哉仍然还是此蓝天下、此天地中的悠哉与自由，此亦是其恋恋不离写实元神的夙情所在吧。

春满清宴园 44.5cm×38cm 纸本设色

《农校写生》。蓝天。见佛杀佛。老师在纸上轻轻画，我在地上拼命擦（擦颜料污渍），两人态度都很严肃，都很认真。可以说态度已纳入老师艺术大写实的范畴之中。“在我生病之前多画几张”，井神盐化写生归来，老师在奥体电梯口这随口一说，着实让我惊且骇！看来老师早已分不清何为艺术，何为生活？！真正的艺术家多勤奋，毋宁说：“勤奋亦是艺术家的一种天赋”。或者说，勤奋源于某种巨大的生命热情，某种强烈、迫切而自然的生命诉求，一种天赋的需求吧。这个态度，分明是一个艺战者的态度，我本人不太喜欢盘桓于表面的语义之上；态度不是某种招牌，而是生命场上实实在在的乾坤袋，用它可以装得下吾境之所有。

某日，我说老师的画，在户外看不觉如何出神，而拿到宾馆里，却格外惊艳，这是为何？老师说：“是有这么回事，当年苏天赐的画，室外与室内，作品的效果迥异”。于此，我悟得其中实有艺术之真义在：譬如我们身在此城中，可谓熟视无睹；某天逢有异乡客画下此城，并将之在美术馆呈现出来，却别有一番可赏可叹之惊喜，原来一座城，在室外与在室内会有不同的呈现效果。看来艺术确有所谓的气场在，此亦暗通西哲的接受美学的潜旨。但艺者首先要具备“使之呈现”与“有所传达”的使命感；再仔细一想，所谓写实精神之真谛，不就是设法艺术地呈现生命之真实处境与真实所感，以期收获美丽之世界影响吗？！

中国地理南北分界线在淮安 44.5cm×38cm 纸本设色

造化

“唐僧健忘，妖来找我”这是第一次陪同老师外出写生时（吴承恩故居）所留下来的一个艺谈话头，却成为后来写生活动中我们之间经常讨论的一个有趣话题。《西游记》中，唐僧的健忘是出了名的，可以说，对妖怪是毫无免疫力，几乎到了死不悔改的地步；但是这种让读者极不耐烦的品质如果用于艺术创作，倒是非常难得的；放下一切有为之陈法的束缚，如无邪之赤子，这是一种天真的宝贵的艺术品质。而“妖来找我”出自吴承恩的《禹鼎志序》，意思是说其幼年就热衷志怪传奇，乃至成年，神神怪怪贮满一肚子。到了创作小说时，几乎不假思索，完全是妖怪们自己纷至沓来，成了创作时的主笔人，而自己倒成了一个端茶倒水的侍童，这种“来去自然”的创作境界，当然也可旁通于其他的艺术创作活动，如绘画等。

镇淮楼 44.5cm×38cm 纸本设色

在艺创活动中，造化实是主力，而自体虽是独特的、唯一的但也是有限的、渺小的。造化是自体存在本身的关注目标（或内或外），是主体性的大化；而日常的目标多指那些生动的、具体的目标，是技法性的顺化。因存在本身的目标与自体生命情绪瓜葛太多，故而，自体会不自觉地回避或视而不见；许多艺术家往往在这种不真诚地对造化的遮蔽之中，放大了自己的原力，从而活在一种空气稀薄的单调的小我世界里。而老师是完全向造化敞开的，这并非是我的一句虚评。他的“贯古通今、兼修中外、形质并重、发乎性情”的十六字艺术观，据我的观察与体会，几乎可以浓缩为一句话：艺术的，即是吾境的。这也应是一个艺术家真实的心动之法相。

如何入吾境？吾不知……只知其如与造化博弈；又如风入林，风恒在，则自性恒在，但此实得来不易；又如雨打芭蕉，有声响——落叶声、雨声、心声，则吾境隐现。风在，有风声传出，则风已入吾之林境也。竖起你的大耳朵，去聆听造化所发出的各种声响吧。

景会寺高架枢纽 44.5cm×38cm 纸本设色

我是观者。观画之气象生生。学生，学而得生，生生不息。观者，乃通感之观，是为通观；乃余光之观，是为遍观；乃旁观之观，是为禅观；总而观之，是为生生观、连绵观、恒观。我静观于友宪师的写生之变相，人生难得度过这么一段寂静的时光，静得能观见造化所发出的声响。能观其音，是为得道之征兆否？

金融中心写生。高楼，俯瞰全景，“刹那感”被渐渐放大。在老师的画面中，空间傲然地挤压了时间，幢幢高楼的深处依稀传来安静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二下三下……生动而单纯。画成，我说五栋高楼有点像如来佛的五指山，老师曰：“好！我再在那指尖上画一架猴子变的直升机”。噢！郎静山的集锦摄影，友宪师的艺术大挪移，法旨同一：美是对造化的自由倾诉；局部之间看似生疏有隔，但逢法眼观，却妙然一如，神似音乐上的复调之奏。

真正的艺行者，是忘海里的明月，是枯松岭上的清风。无思无虑，法眼藏。

翔宇大道即景 44.5cm×38cm 纸本设色

鲜活

关于“鲜活”的只言片语。鲜活是老师写生时的口头禅。鲜活源于心灵的悸动，如果吾心在吾境里确有倒影，亦必是鲜活的。

老师的“鲜活”，一般旁观者恐怕不易领会。我想其应该是意念上的一种鲜活，一种超拔于“单纯之思”上的生气，姑且称之为“意画”感（而非传统的“画意”感）。应该以这般鲜活的生气来引领创作时的意念活动；反来过讲，创作时如以刻板的意念为主，必将失去融会之力。因此，老师的鲜活之说是极微妙的，是指画者达到了对当下“生境”与意境的统观与高度敏感的艺术状态。如《高家堰跑马场写生图》中的那一排排看似“突兀”而杂乱的桌凳，实乃“意画”之鲜活范例：桌凳居然可以有着鲜活的艺术表象。其实，回顾画论史，宋代沈括对董源、巨然作品的那种“远观论”同这里想要表达的“意画”感是有交集的。

周恩来童年读书处 44.5cm×38cm 纸本设色

如何写出鲜活之境？设身安家以放心，即可。这多少是来自郭熙的“可居可游”的反照；只不过，郭熙的“可居可游”是基于已成作品的对待之道，而老师的写生是基于未成作品的吾境的相待之道。但两者有共通之处：因为这个世界上本没有纯粹的写生，也没有纯粹的观赏，两者本来鲜活一如；是一个艺术主体在不同刹那的不同鲜活倾向而已。

节奏与质感。之前，我一直觉得老师作画的节奏是偏快的，这种误判源于诗人的老毛病：过于自嗨。老师说该快则快，该慢则慢；众生平等，万物一如，各有各的节奏。其实发生误判还有一个原因：由于我的识力弱，看不到太多的心象与物象的细节，故而缺乏细腻、响亮的节奏感。质感于内，而芳华自现。

高家堰马场所见 44.5cm×38cm 纸本设色

有魂魄自然鲜活。吾境中，始终要有个魂，有个魄。一个壮吾胆，一个发吾力。井神盐化写生。红旗魂，吃水线的厚重褐色轮廓是水形魄；看着杂草丛中的小蜜蜂，认真耐心地在花蕊上流连，只有阳光相伴；老师亦然。

龙首湾写生。间有雨声来访，老师时而驻足，时而手搭凉棚，画里画外不停地扫视，心内心外互相映照。相随心生，老师的写生姿态极富音乐感，可观可听，神遇而不觉，如梦笔生花；时有真气鼓荡，我称之为诗意的不适，一切正在生成中……

中得心源。鲜活只能去感受，去操持，而不能刻意地去追求；可以尽情地去拥抱真实的吾境本身，让万物最终流向我们的心源，让生命再次鲜活起来，敏感起来；原来，我们是如此鲜活地存在着……而老师的师者风范，又为此鲜活平添了一脉渊穆中正的生命法象。

赞曰：清风明月，暗影潜从；闪烁着的是混混沌沌的天趣，涌动着的是星星点点的真觉；人生，还在认真地淡写轻描中……

枕运河而面对文庙巷 44.5cm×38cm 纸本设色

柳树湾黄河故道落日 44.5cm×38cm 纸本设色

运河南路夕照中有此景 44.5cm×38cm 纸本设色

吴承恩故居中坐写此景 44.5cm×38cm 纸本设色

淮阴攻城将士阵亡亭 44.5cm×38cm 纸本设色

小康城坐写清扬路 64.5cm×44.5cm 纸本设色

第一山上看淮河 44.5cm×38cm 纸本设色

周恩来同志故居 44.5cm×38cm 纸本设色

远眺周恩来纪念馆 44.5cm×38cm 纸本设色

苏皖边区政府旧址 44.5cm×38cm 纸本设色

新安旅行团出发地 44.5cm×38cm 纸本设色

中共中央华中分局旧址 44.5cm×38cm 纸本设色

新四军刘老庄连八十二烈士陵园 44.5cm×38cm 纸本设色

井神盐化淮安区交通港务处码头旧址写运河风光 64.5cm×44.5cm 纸本设色

淮安农业技术学校教学楼西望 64.5cm×44.5cm 纸本设色

淮安市金融中心停机坪鸟瞰 64.5cm×44.5cm 纸本设色

电视塔观景台上远眺淮安市文化三馆 64.5cm×44.5cm 纸本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