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榆次潇河是灌溉两岸农田的“母亲河”。晋商往往一边经商,一边经营土地,因此参与修渠灌田的故事很多。在榆次张庆乡怀仁村,就流传着这样的历史记载。
怀仁村一带地处潇河北岸,先人们从金元时期就开始修渠灌溉,先是西面的王郝村在金皇统元年(1141年)开挖王郝渠(按明万历版《榆次县志》),渠口在怀仁村东,水渠经过怀仁地。到了元中统元年(1260年),怀仁村民王可道组织村民开挖怀仁渠(后称怀仁北渠),渠口在榆次城西南十二里处王村和演武村之间的潇河滩,经过演武村慈云寺前向西入怀仁村东北地界,灌溉怀仁村及西长寿地三十五顷(每顷地100亩),村民受利很多。因渠路走演武村,为了搞好关系,每年都要宴请演武村的渠长管事。
演武村也挨着潇河,岂能没有自己的水渠?演武渠在怀仁渠口上行四里处,也是元代中统元年开挖的,和怀仁渠一样,各使水一程半。到明代时,晋王府有桑宅地在演武村地界,每次用水灌溉,必先优先王府的田地,演武村也就沾光,能早早先用水,怀仁村民空自羡慕。
明亡后,王府田地归属农田。乾隆版《榆次县志》记载:“雍正七年,怀仁村人以现在已属民地,其演武村不得仍如旧例,致使水不均,讼之官,知县皱双断以时日为限,演武使水为时二十一,不得满二日。怀仁使水十五,计一日余,仍刻断限于石。”至此,两村人有了矛盾,用水常起争执。
演武村因是上村,村民历来彪悍,每到冬季,人们便往水渠倾倒灰渣垃圾,致使渠路拥塞,“附近居民距渠架屋,历年既久,遂成聚落。杂植业蔓,横梁络绎,朽槥淤积,渠道竟如覆舟。使水之时,自渠口斗折蛇行,明灭澌下,流逼村杪,转旋转聚,久之则琤琮泊瑟,瓶泻桶脱而返诸河渠,流既塞,民生不聊。”(胡豹变《怀仁村开渠碑记》)。
每年春季,怀仁村都要组织村民挖渠,以利灌溉,这时演武村里年纪大的老人们便出来在渠堰上一坐,阻拦人们挖渠,为此闹了不少矛盾,怀仁村民气愤不过,告到县衙,榆次县太爷对此也是没有好的法子,一时间束手无策。
怀仁村里有人就提议:另开一条渠,不走演武村里。可这个事也不简单,灌溉潇河两岸各村农田,关系国计民生,各村用水时限、渠路都有刻石备案,没有上面的批文,不能随便开渠。
怀仁村西头住着一家人,主人叫王宏士,普通庄户人家,平时爱管个闲事,抱打不平。王宏士暗暗思量,有了主意,决心为村里乡亲们出头,到太原城巡抚衙门告状去。怀仁村民无不支持他的举动。王宏士于是准备了些干粮,无非是玉米面窝头、老咸菜、炒黄豆啥的,背着干粮和旱烟袋就步行上了太原城。
王宏士风尘仆仆的到了太原城。一个平头老百姓,想见巡抚谈何容易,巡抚衙门不让进呀,见不到巡抚,这事情就办不了。为了节省钱,王宏士晚上就在海子边附近找个庙将就将就。正在一筹莫展之时,事情有了转机。
原来呀,有个老汉带的一个公子少爷模样的小孩,每天在海子边一带玩耍,王宏士看小孩可爱,用榆次话说那叫长的“奇特(音七塔)”,召人待见,就给小孩吃点炒黄豆了、窝头咸菜了。富家少爷没吃过这些粗粮,也觉得挺新鲜。几天下来,老汉和王宏士也熟了,一块抽抽旱烟,闲话几句,老汉就问王宏士说:“老哥你每天在这作甚了?”王宏士就把来龙去脉说了一下,说想开新渠找巡抚大人等等,老汉说:“这事好办,我给你办吧。”原来老汉是巡抚家的家人,白天照看小少爷,晚上回去有时给巡抚讲讲大街上听到的一些民间趣事。
老汉回去的当天,把这个事和巡抚一说:“榆次县演武、怀仁两村因为灌溉争水起了纠纷,不让挖渠等等……”巡抚想了想说:“难得这老汉如此好义,这个事情好办,巡抚衙门下文让怀仁村另开一条渠就行了。”于是,巡抚衙门下文给榆次县,准许怀仁村在演武村南另开新渠,演武村不得阻拦。
王宏士高高兴兴回了村里,村里人们自然也是欢天喜地。
修渠需要资金、人力,村中富户首推北谦亨胡家,修渠纠首自然非胡家莫属。胡家乃书香门第,在清初经营旱烟起家,开设有著名的烟庄北谦亨、丰裕胡等字号,胡家十三世胡振陈,是乾隆元年武举胡壮勇的二哥,乾隆四十年举人胡豹变的伯父,有着卓越的经营能力,胡豹变文中记载:“伯父幼而岐嶷,崭然见头角”。胡振陈当仁不让,慷慨捐资,“乃于乾隆十年开沦南渠”(《柳渠文集*怀仁开渠碑记》),组织村民出工修怀仁渠,相对于村北边的渠,人们称为南渠。胡豹变在给他父亲写的《元策府君墓志铭》中记载“本镇固溉涂,向受制邻封,弗获溉,伯父出利复归我。忌其能者,每思得而甘心焉。”
南渠开后,怀仁、西长寿两村乡民尽得灌溉之利,几千亩良田,年年五谷丰登。
然而利弊相伴,数年后,南渠、北渠都被流沙淤塞,眼看要废弃了。怀仁村地近潇河,土地都是盐碱地,一到春季,地里白花花一片,似有积雪,原来有潇河水灌溉,可以压制盐碱,如今两渠淤塞,盐碱重生,五谷不熟,蒿草遍地,粮食几近绝收,老百姓没了活路,官府税赋也不能如期缴纳,因为生计问题流落外乡者不少。
乾隆四十七年,新任山西巡抚农起到任。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农起烧的第一把火就是在全省兴修水利,开挖若干河渠。怀仁村里人得到这消息,有了重新开渠的念头。村中赵某首先提议,经过合村公议,一致同意修渠,赵某进城到县衙,向县令路作禀告修渠事宜,胡家当家人贡生胡光地慷慨出资。
胡光地字树人,是胡振陈的侄儿,武举人胡壮勇的三儿子,怀仁胡氏十四世。胡光地平日不单操持家政,更有着慈善心肠,曾经在去京师的路上,看到一祭祀孔子的庙宇,年久失修,颓败坍塌,便豪掷二百两银子,嘱咐村人维修庙宇,使之焕然一新。族中有年老寡妇无人赡养,捐资给与生活物资。并有着超前意识,居安思危,于嘉庆元年在榆次城东训峪村购买沟地,胡光地修筑堡寨——楼崖别墅,是为清代榆次晋商修筑堡寨之始。
再回到修渠一事。榆次县令路作亲自勘察南北两废渠后,决定重开南渠,乾隆四十七年(1783年)十月初十,榆次县令路作亲自主持开工典礼,祭祀河伯土神,胡光地组织村民和西长寿村一起在村东南潇河滩南渠故道,开挖新渠,三个月后,工程完工,这就是南渠,也叫仁字渠。县令路作就此事向都宪禀告,都宪又上奏朝廷,奉命记录于府县两志。从此怀仁村、西长寿两村灌溉再无麻烦。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后人受益一直到新中国成立。1950年,榆次县政府开修民丰干渠后,怀仁村灌溉改用民丰干渠河水,仁字渠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胡光地的堂兄,榆次著名文士举人胡豹变在他的《柳渠诗文集》中写有《石闸惊雷》《环村沟洫》诗两首,描写的就是怀仁的灌溉水渠:
石闸喷雷
平流赴壑势难回,闸水惊涛镜面开;

瀑浪飞空翻积雪,喷花激石走轻雷。
游鱼洒溅潜还跃,浮藻回旋去复来;
泼泼天机无碍目,凉阴静对欲衔杯。
环村沟洫
引取原泉曲势随,环村摇漾碧琉璃;
小桥通径无尘气,柴户临流有逸思。
汗漫春畦分脉络,奔腾绣陌喜培滋;
冬来又见凝冰雪,晶有寒光玉有姿。
胡家两代人兴修水利,灌溉农田,造福桑梓,怀仁村几千亩地盐碱地变成了良田。
村里老百姓为了感谢王宏士为民请愿的义举,做了匾,挂在集上过街乐亭上,直到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阎锡山的榆次县政府逼要公粮,村里拆除过街乐亭交差,王宏士的后人们才把这块匾拿回了家中。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