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 权
小县城有个好处,就是工作十几年的人,大部分都能知根知底。譬如老王,历经双规风波,即便经历了降职撤职的风波,他仍能迅速重整旗鼓,步步高升至更高的职位。其编织人际关系的本领人所共知,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竟能将爱侣安排至地州市的组织部门要职。
乡科级以下干部要调动到上级单位很难,更不用说党委的组织部门了,这让许多人羡慕不已,自然就要问老王何时提升调动,老王总是笑笑说联系了几个单位,但这是组织上考虑的事项,秘而不宣。然而,某个环节出了差错,导致老王未能如愿高升,反而从正科领导岗位退至非领导职务,临近退休之年只能退居二线,两年后依据正科级工龄,勉强享受副县级待遇。让爱人调回县城不可能,然而两地分居几百公里,必有不便。
县政府于上级地州市设有一办事处,然因交通之便,其原有功能已不复存在,机构改革后,归并政府办公室管理,权作安排领导眷属之职所。办事处的支部书记退休了,老王被任命为支部书记,解决了他两地分居的实际困难。
上任这天,他召集职工开会,七八个人的单位,大家年龄差不多,有说有笑的。王书记一脸严肃地率先发言,强调县委、县政府对办事处工作的高度重视,并指出选择副县级领导来任职,是对办事处的重视。他明确表示,作为县委、县政府的代表,今后大小事务必须先向他汇报,财务报销则由党支部严格把关审批,无形中凸显了他的领导地位。从县级讲到市级,再从省级讲到全国形势,办事处的作用相当大,足足三个小时。
散会后,老王离去,留下一群员工私下议论。有人同情地说,王书记真是委屈,副县级身份竟还要受制于政府办公室主任这个正科级领导;另有人不屑地说,他这是要干嘛,简直莫名其妙;更有人大声嚷嚷,听明白没有,他这是在谋权呢!
开 门
以前的办公楼比较小,只有几个单位办公,条管单位的独立办公楼落成后,自然就空出来办公室,接着搬来了一把手是县委常委任职的单位。一把手宛如云中之龙,难觅其踪,而每当晨光初照,二把手的办公室尚沉浸于梦境之中,门前已恭候着几位手持拖把的’朝圣者’,他们目光虔诚,准备为这片圣地拂去尘埃。这一幕日复一日,如同古老剧目般重复上演,让人不禁心生疑窦,仿佛其中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引人遐想。
单位人私下议论,是不是把环卫处的人都调来了,一门心思都用在打扫卫生上;有人说领导的地方脏东西多,大家一笑了之。没过多久,这个单位的人一拨一拨地提拔走了,一批批地换,大家似乎明白了,不再议论了,投去羡慕的目光。
几年后,党政综合办公大楼落成后,我们单位也搬迁进去,一天早上我按正常时间去上班,刚登完成第一组十几级台阶,正走过平台,准备踏上第二组台阶,后面有人突然越过我,几个箭步跨过第二组十几级的台阶了,比飞人刘翔还快,几秒钟已经冲到楼门口,拉开了门,此人乃是组织部副部长,或许正被紧急事务所牵绊,故而脚步匆匆,如同与时间赛跑,每一秒都珍贵无比。等我走过去时,他还拉着门站在那里,生怕门自动关闭。
若在平时,我或许会笑言你太客气了,但那日你却一本正经,未曾打声招呼,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歉意,只好装作无事,步入门内,踏上楼梯之际,不经意间回首,才发现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正紧随我后。到了单位的楼层,正欲开办公室门,后面有人拍我一巴掌,“看把你美的,有人赶忙给你开门,享受的待遇真高。”
未及两年,那位副部长便已晋升至更高级别的部门。更令人诧异的是,其爱人由一名企业临时工,竟一跃成为我单位副职,通过基层优秀人才提拔公务员的通道,踏上了上调至上级部门的新征程。
那段时间,我总会眼前浮现出副部长开门的情景,心想这么周到的人,应该都会有所回报的。
职 务
财政局老张负责一项农民补贴的打卡发放,随着年底临近,全县十几个乡镇中,东风乡却迟迟未上报名单,这不仅影响了统一审核及后续的大量工作,还可能带来法律上的严重后果。他只好打通了乡党委书记的电话,说明了情况,书记回话讲,这事由乡长安排,告诉乡长的电话,可直接打过去。
老张拨通了乡长的手机,直接说道:“根据规定,农业补贴名单的上报工作应由农业方面财政补贴资金对象管理的责任主体负责。请尽快提交名单。”乡长回应:“我目前负责的工作不包括农业补贴上报,这事应由分管农业农村的副乡长负责。”老张问道:“你不是乡长吗?书记已打过电话来说会让你联系我。为何你们乡还未上报?全县其他乡都已发放,唯独落下你们,这若引发矛盾,责任可不轻啊。”乡长说,这事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老张满心疑惑,这通电话透着古怪。无论是谁在乡里负责项目工作,上报补贴名单本就是乡长的职责所在。老张将督促情况详细汇报给局长,并补充说:“乡长提到的“现在职务”,是指他仍兼任乡长的身份。”局长说是这么回事,他几个月前已经任命为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成为副县级领导了,不过还在任乡长。听罢老张心头一阵恶心,赶快跑到卫生间,正要吐,突然冷笑一声,让他如释重负。这个人应当给他的电话设置一个职务彩铃,提示来电本人现任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非现在职务之事免打扰。
看 人
有一年我任单位办公室主任,一天接到上级主管部门电话通知,自治区主管部门厅长要来我县检查调研工作。局长去了内陆学习没几天,副局长抽去了他乡镇工作队。我把情况电话汇报给局长,局长指示:“厅级干部前来基层检查工作,按县里规定,应由县主要领导负责接待并汇报。你速去联系县政府办公室的杨主任,具体事宜由县政府统筹安排,我们的配合人员需随时待命。”
我下到三楼碰到单位享受副科待遇的同事,叫上他一起走进县政府办公室,恰好杨主任正在办公,我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杨主任稍作思考,不疾不徐地回应道,局长虽不在家但有副局长在,你们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我说副局长在抽去乡下了,这是局长电话派我们前来,同事急忙接过话茬,反驳说:“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大家都是为了工作而来。若不是领导派遣,我们也不会来这里。我已经把情况说得很清楚了,你就看着处理吧!”杨主任马上话软了说,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事知道了,你们放心好。
回到单位后,我们需要加班准备工作档案等相关事宜,以迎接上级的检查。我暗自后悔当时拉上同事一同前往,毕竟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我们险些发生争执,这实在不好。同事说,这人怎就这个德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是狗眼看人低,听话也要看人看职务。
规 定
身处偏远地方工作的人,工作中最关注的莫过于出差。县城与上级所在地需要800公里,乘汽车是两天到达,车票是260元,两天住宿费是360元,生活补助费200元,共需820元。若是省城更远了,要一千多公里,费用会翻倍。这么远的地方好在国家重视,通飞机了,大大地缩短了距离,减少旅途颠簸之苦。飞机票是460元,一天住宿费是180元,生活补助费100元,共需740元。尽管乘坐飞机的费用相较于汽车更高,但它能节省一天的旅途时间,显著提升在单位的工作效率,因此其效益是显而易见的。
出差交通标准,多数地方规定县级以下出差人员乘坐飞机要从严控制,出差路途较远或任务紧急的,由单位领导根据经费情况批准后方可乘坐飞机。虽然飞机出行有其优势,但并非所有偏远地区都能通航。企业在考虑经济效益的同时,对于机场的改造以及大飞机的通航,必须重视上座率这一关键因素。为了保证通航,县政府出台政策鼓励公职人员出差乘飞机,就这样一年下来县财政需根据上座率,向航空公司补损七八十万元,乘飞机不仅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更是偏远地区推动各项事业发展的重要名片。
某局局长开会时突然宣布一项规定,以后除局领导班子成员外,其他人员出差乘飞机按汽车票报销。询问大家是否有意见时,不涉及领导利益的副职自然无异议,而其他人的意见又怎能轻易改变领导的意图呢?因此,无人应声。局领导是科级干部,这其他人员中有的是高级职称,是由政府任命的副县级待遇的干部,一个规定贬低了一大批人。这极大地影响了业务骨干的工作效率,他们经常需要出差办事。而上级安排的活动往往涉及飞机出行,无法提前通知,让他们有时间准备乘汽车。出差的行程计算不会因为个人身份不同而改变,即便是普通员工,乘飞机的费用也需按乘汽车的标准报销,这使他们每次出差因路程增加而不得不多花一天,来回一趟便需额外负担400元。特别是与其他单位合作时,对方乘飞机,而你却只能乘汽车,无法通行,又难以启齿单位那些不合理的规定。不可能因报销不公拒绝出差,否则领导对你上纲上线更不好。
全县若都像这个局一样,公务人员不乘飞机,那老百姓又怎能频繁外出?一旦飞机停飞,各项发展都将受阻。一个科级单位制定的规定竟违背客观实际,全凭一把手的主观意愿,这无疑是领导权力的滥用。谈何客观公正执法?这样的素质又如何能做到!
骂 人
最近参加几个要好的曾经的同事聚会,上菜前谈的话最多的还是工作上的事。有人讲,现在最难干的还是乡镇一把手,县上某部门来检查工作,反馈了一大堆问题,党委书记等人离去后,严厉地批评了分管的副书记,副书记随后召集具体工作的干部,同样进行了严肃的训诫。过了几天,市级驻县工作组抽查来到该乡检查工作,检查组长当场对乡党委书记一顿臭骂。送走人后,党委书记立即召开会议,对全体干部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巧合的是,这位检查组长竟是之前被批评过的副书记的弟弟。由此可见,若不能在乡镇工作中学会有效的沟通方式,恐怕难以胜任乡镇第一把手的职责。
我说,现在给老板打工,挣的是老板的钱,也不能随便骂人,人都是有尊严的。何况乡镇干部多为有文化的大学生,他们为政府服务,领取国家工资,岂能轻易遭受领导的责骂。至于上级检查工作发现不足及问题,批评很正常,专人负责地把工作资料情况不准备好,还是领导无方。
有人立马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不是乡镇人分不清工作的主次及轻重缓急。在县上,众多部门频繁前往乡镇进行检查工作,有些部门的工作可能几年才发生一次,这给乡镇带来了不必要的准备负担。行政执法单位有的程序往司法程序靠,服务的机构学行政执法程序,业务少的将其他单位业务拉进来关注检查,都想高高在上,乡镇谁都不能怠慢,干的再好,也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有时真让人摸不着头脑,最后在臭骂声中算完成了。
看来骂人与挨骂,是一种工作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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