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兰与弟子王建华)
徐玉兰是越剧徐派小生的创始人,她的唱腔高亢激昂、潇洒豪爽,音醇情深,音域宽广,腔腔圆润,声声有力,极具辨识度。
徐玉兰主演的《北地王》《红楼梦》,是越剧徐派小生的两座丰碑,至今无人逾越。
徐玉兰的《西厢记》《春香传》《追鱼》《西园记》等代表作,也是不可多得的经典。
徐玉兰与初恋丈夫相爱12年,最红时她下嫁穷书生。1976年,徐玉兰的丈夫遭迫害,含恨自杀身亡。
丈夫走后,徐玉兰单身41年离世。徐玉兰的两个儿子都在美国定居,她晚年一个人在上海生活……
颠沛流离的越剧岁月
徐玉兰(左)与王文娟
“细品名人”撰写此文前,认真阅读了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联合出版的《人如白玉戏如兰——徐玉兰传》。
该书2013年出版,全书长达30余万字。《人如白玉戏如兰——徐玉兰传》正式出版前,作者征求了徐玉兰的意见,她对全书进行把关,因此该书的真实性有保障。
“细品名人”撰写的此文客观、真实、准确,不虚构,不夸大,真实还原了徐玉兰跌宕起伏的越剧岁月,及催泪的家事情事。
(浙江新登秉贤街区徐玉兰故居)
徐玉兰1921年12月27日出生于浙江新登,她本来姓汪。徐玉兰出生不久,被父母过继给了徐家。
徐玉兰的爷爷名叫徐锡蛟,奶奶叫白小娥。徐玉兰的父亲名叫徐官生,母亲叫陈菊英,他们生的3个儿女都夭折了,便与汪家商量,将徐玉兰过继过来了。
徐玉兰浑身带喜气,她3岁时奶奶白小娥又生了一个女儿,叫徐春凤,徐玉兰比姑姑还大3岁。
徐玉兰刚满4岁时,徐官生夫妇又生了个儿子。虽然徐玉兰是养女,但爷爷奶奶、父母并没有怠慢她,徐玉兰是在和谐的家庭中长大的。
祖孙三人(左起:徐春凤、白小娥、徐玉兰)
1928年,7岁的徐玉兰被父母送到县城的一处私塾读书。那时新登的城里、乡下经常会有越剧班子(称文书班)来演出,奶奶白小娥是戏迷,每场戏都不放过,并将徐玉兰带在身边。
沉浸在咿咿呀呀的丝竹声中,徐玉兰从小迷上了越剧,她天资聪颖,很多戏一学就会。
徐玉兰的父亲徐官生开了一家水果店,父亲回家吃饭时,徐玉兰就去店里替父亲算账、称水果、收钱,从未出过差错。
筱丹桂(1920年—1947年10月13日)
徐玉兰上小学三年级时,“高升舞台”戏班来新登演出,她迷上了戏班里的名角筱丹桂,将她演的《孟丽君》《梁山伯与祝英台》看了无数遍,很多唱段她都会唱。
“高升舞台”戏班走后,徐玉兰在家里嚷着要学戏。旧社会唱戏的社会地位很低,母亲陈菊英坚决反对:你要去学戏,还不如拎着篮子去讨饭。
徐玉兰与母亲较上了劲,偷偷离家出走。她背着个包袱在富春江边坐船时,被家人追了回来。
徐玉兰的奶奶白小娥在家里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她发话了:孩子性格刚烈,你们再反对她唱戏,还不知会弄出什么乱子来。
(徐玉兰《金雁桥》剧照)
陈菊英听婆婆的,勉强同意女儿去学戏。陈菊英不准女儿去外地学戏,于是徐官生与方宝洪等朋友集资参股,自己组建了一个戏班子,由徐官生的同学——在新登政府部门工作的陆国英挑头。
陆国英有个女儿也想学越剧,答应了。徐官生与陆国英等人组建的戏班子,名叫东安舞台。
1933年6月,东安舞台正式开班,徐玉兰与姑姑徐春凤成了戏班的第一批学员。
东安舞台驻扎在离县城10里路的碧沼寺。徐玉兰性子野,像男孩子一样无拘无束,她想学越剧小生,但老师安排她学花旦,后来又改学越剧老生。
(青年徐玉兰)
在俞传海、袁世昌两位老师的亲授下,徐玉兰学会了《游龙戏凤》《三戏白牡丹》《桂花亭》等众多越剧剧目。
1933年秋天,东安舞台在新登县城演出,徐玉兰一炮而红。
1933年11月,徐玉兰随新安舞台闯荡上海滩,她与演员们被卖给了上海“叙乐茶楼”做班底。
当时“叙乐茶楼”有个男班,还有一个女班,女班挂头牌的名叫王杏花。
(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
徐玉兰在这里不受重视,薪水最低,在戏班跑龙套。她与12个演员睡的是大通铺,8个人一桌吃饭,天天吃咸菜豆腐。
徐玉兰只要晚一点上桌,饭菜就被演员们抢光了,她不知挨过多少次饿。
1934年除夕之夜,徐玉兰与演员们的年夜饭是一桶咸菜豆腐,一桶豆芽,一桶难以下咽的腐乳。
而戏班的师父和老板就在他们的隔壁吃大鱼大肉,不知谁带头哭,女孩子们哭成一片。
(雏燕徐玉兰)
徐玉兰没有哭,她召集大家每个人给家里写一封信,如实讲述戏班里的情况。家长们收到信后非常气愤,徐官生组织家长们每人出8块大洋,他带着这笔钱赶到上海,将徐玉兰等人赎了出来。
徐玉兰与姑姑徐春凤回到新登后,徐官生与陆国英重振东安舞台,徐官生全权负责带班。
从1934年起,徐官生带领徐玉兰等演员,在江西、浙江等地跑码头,徐玉兰在两省很有名。
1937年3月,徐玉兰随东安舞台第二次来到上海。为了适应时代需要,徐官生将东安舞台改名为东安剧社,在上海老闸戏院演出。
徐玉兰(右)《梁山伯与祝英台》剧照
这里有491个座位,在当时算大戏院了。徐玉兰演出的《梁山伯》《龙虎斗》《生死牌》等越剧剧目,赢得了上海戏迷的广泛好评。
上海八·一三事变爆发后,治安很乱,车站、码头到处是逃难的人群。
徐玉兰与演员们跟着父亲避乱回新登,有两个演员没有挤上火车,徐玉兰二话没说,下车找到了她们。火车往杭州开时,炸弹经常在车厢附近爆炸,车厢里哭成一片。
徐玉兰一行到达杭州后,乘坐小轮船到富阳。街上经常拉警报,徐玉兰一行都进了难民所。
当时坐船回新登很难,徐玉兰一行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才搭乘小轮船回到新登。
戏班几天不演出就没有饭吃,1938年12月,徐玉兰与父亲等人第三次来上海。
1939年元旦,徐玉兰演出的《寿堂采花》广受好评。
进入上海不久,徐官生染上了伤寒,说要吃蛋炒饭。徐玉兰从餐厅买来一碗,父亲一口气吃光了,没想到第二天徐官生离世了。
(徐玉兰《皇帝与村姑》剧照)
徐玉兰很能干,父亲走后她既是主演,又管财务,将戏班经营得很好。
1941年,徐玉兰在越剧《董小宛》中反串“顺治皇帝”,第一次演越剧小生。演出结束后,很多戏迷给徐玉兰写信,要求她改演小生。
也就从1941年起,徐玉兰正式成为越剧小生。
1941年12月18日,徐玉兰正式以越剧小生的身份出演《盘夫索夫》。上海的媒体这样赞美徐玉兰:这个小生将来不得了!
《盘夫索夫》
在旧社会,徐玉兰为了唱戏颠沛流离,经历了很多坎坷和屈辱。
与初恋丈夫相恋12年,当红时下嫁穷书生
1942年,21岁的徐玉兰遭遇了一场爱情。这年夏天,徐玉兰应邀去宁波演出,在剧院老板的家里吃饭,遇到了老板娘的侄子俞则人。
他高中毕业,在宁波一所小学教书。俞则人长得眉清目秀,斯斯文文。
(俞则人)
俞则人的父亲是一家银行职员,俞则人上面有个两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妹妹。他7岁时父亲病故,家里非常贫困,俞则人早早出来挣钱养家,徐玉兰同情俞则人的遭遇。
那时徐玉兰已经大红大紫了,收入很高,家里都希望她嫁个有钱人或当官的。
徐玉兰对纨绔子弟深恶痛绝,喜欢有文化,性格好的异性。徐玉兰与俞则人一见钟情,但谁都没有表白。
那时宁波驻扎着汉奸部队,一天徐玉兰在台上演出,一个下级军官将燃烧的烟头往徐玉兰身上扔。
(年轻时徐玉兰)
演出结束后,徐玉兰愤怒地质问对方:你这样扔烟头,烧着我了怎么办?
谁知对方蛮横地说:戏子嘛,烧死活该!
“戏子”两个字深深伤害了徐玉兰,她也用过激的语言骂下级军官。谁知对方拔出手枪威胁徐玉兰:明天摆10桌酒席向我赔礼道歉,否则我就枪毙你。

戏院老板吓得不得了,赶紧让徐玉兰逃走。俞则人对徐玉兰说:你真了不起,我佩服你。这句话,让徐玉兰流泪了。
徐玉兰连夜逃离宁波,俞则人去送她,向她表白了爱慕之情。徐玉兰说:我会等你的。说完,她将自己事先写给俞则人的爱情表白,塞进了他的衣服里。
(越剧十姐妹)
徐玉兰逃离宁波后回了老家。姑姑、姑父不赞成俞则人与徐玉兰恋爱,说他养不起徐玉兰,要求他分手。
俞则人与徐玉兰真心相爱,不久他离开宁波远赴上海。俞则人的表哥是上海汇丰百货公司的经理,他在百货公司打工。
徐玉兰在江浙一带随班演出,没有固定的居所,俞则人没法给她写信,两人也没有机会见面。
1944年,徐玉兰来到上海演出,终于与俞则人团聚了。徐玉兰的母亲带着弟弟也随她来到上海,得知女儿爱上了一个穷书生,陈菊英坚决不同意。
(徐玉兰)
那时徐玉兰很红,很多有权有势的富家公子追求她,徐玉兰连看都不看一眼。
俞则人去看望徐玉兰,陈菊英有些冷淡,这让俞则人很自卑。
1945年春,俞则人向徐玉兰提出分手。她说:如果你不爱我,我同意分手。如果你是承受不住压力,我不愿意。我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在徐玉兰的激励下,俞则人变得勇敢起来,他哽咽着告诉徐玉兰:这辈子我非你不娶。徐玉兰眼里涌出了欣慰的泪水。
(俞则人的母校上海财经大学)
为了缩短与徐玉兰的差距,俞则人边工作边自学,1949年他考入上海财经学院读书。
1952年7月27日,徐玉兰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文工团,光荣入伍。此时徐玉兰已经31岁了,在那个年代属于不折不扣的老姑娘。
徐玉兰嘴很严,没有在外面说恋爱的事,连她的搭档王文娟都不知道。因此很多人认为徐玉兰这么大年纪了,很难嫁出去了。
(徐玉兰)
这些年,俞则人几次要求与徐玉兰结婚,因为生活颠沛流离,徐玉兰都没有同意。
1953年,俞则人大学毕业了,再次要求与徐玉兰结婚,她答应了。徐玉兰单位的领导派人到上海财经学院做调查,觉得小伙子人品好,追求上进,同意了。
1954年5月9日,徐玉兰与俞则人在经历12年的爱情马拉松长跑后,在上海锦江饭店举行了婚礼,夏衍等文化界名人到场祝贺。
(徐玉兰、俞则人结婚照)
徐玉兰是大名鼎鼎的越剧名角,俞则人只是个穷书生,徐玉兰与俞则人坚贞不渝的爱情故事,一时传为佳话,上海《文汇报》作了报道。
帮含冤离世的丈夫昭雪,单身41年离世
婚后徐玉兰与王文娟排练《春香传》,她饰演“李梦龙”,王文娟饰演“春香”。
1954年8月1日,《春香传》在上海大众剧场演出,引起轰动。该剧在上海连演3个月,场场爆满。
(徐玉兰、王文娟《春香传》剧照》)
1954年9月25日,《春香传》参加华东戏曲汇演,徐玉兰、王文娟双双获得表演一等奖。
此后几年,徐玉兰主演的《西厢记》《红楼梦》《追鱼》等经典越剧,也有着巨大的影响。
1956年11月,徐玉兰在上海剖腹产下儿子俞小勇。
徐玉兰要练功、演出,没有儿子喂一口奶。儿子刚满月,徐玉兰就开始在上海越剧院排演《北地王》《红楼梦》两部大戏。
(俞小勇与弟弟俞小敏)
1960年3月,徐玉兰夫妇又生下小儿子俞小敏。徐玉兰没有时间和精力做家务、照顾儿子,俞则人甘做家庭煮男,与岳母一道将家撑了起来。
徐玉兰是越剧大师,俞则人是普通丈夫,他生活在妻子的光环下,没有丝毫心理失衡。
1962年夏天,越剧电影《红楼梦》拍摄完成。该片成为中国放映拷贝数和观看人数最多的电影之一,后来为国家换取了不少外汇。
徐玉兰(左)、王文娟越剧电影《红楼梦》剧照
从1962年11月21日起,越剧电影《红楼梦》在香港连续放映38天,有40多万人观看,香港报纸上发表了150多篇正面的评论文章。
从1963年起,徐玉兰又参演了《真正的考试》《生活的道路》《平凡的岗位》《党员登记表》等现代越剧,同样受到广泛好评。
1966年,特殊年代来临,徐玉兰率先遭受冲击,她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修正主义,单位贴满了她的大字报。
这些大字报,大多是她熟悉的同事写的,有的言辞充满了侮辱和谩骂,徐玉兰的心被刺痛了。
(徐玉兰)
1966年6月初,有人闯进徐玉兰家抄家。俞则人非常害怕,徐玉兰尽管内心恐惧,但还是安慰丈夫:没关系,有我在不怕。
随后徐玉兰被隔离审查,造反派要求她交出10根金条。徐玉兰回击道:我哪有10根金条?
对方便私设公堂,打徐玉兰的膝盖,足足打了40大板。徐玉兰双腿膝盖红肿,一瘸一拐才回到家。
徐玉兰性格刚烈,大声说:别说手印,我连脚印也不会按。
徐玉兰(左)与搭档王文娟合影
对方就用木衣架子打她的手指、膝盖。一个练过拳击的造反派,一拳打在徐玉兰的右耳上,后来导致她的右耳失聪。
俞则人由于不愿意与徐玉兰划清界线离婚,在单位也遭受排挤和打压。
那时徐玉兰每月只发50元生活费,俞则人每月工资90元,他们要养两个孩子,还要赡养徐玉兰的母亲和伯母,经济拮据。
为了养家,俞则人将自己的西装、皮鞋都变卖了。
1970年,徐玉兰与袁雪芬、王文娟等人,被下放到上海郊区的奉贤干校劳动。
1973年4月,上海越剧院学馆开始招生,徐玉兰与袁雪芬等人离开干校,担任招生考官。
徐玉兰的小儿子俞小敏也报名参加考试,徐玉兰非常生气,将儿子的名字划掉了。她觉得自己学越剧遭了很多罪,不想让儿子学越剧。
招生工作结束后,徐玉兰进入上海越剧院学馆教课。
(徐玉兰与丈夫)
徐玉兰遭受折磨多年,俞则人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那时他一听见有人敲门,就非常紧张,全身发抖。
单位有人贴他的大字报,批判他,俞则人默默忍受,从不向家人诉说。
1976年4月18日,单位开会,俞则人负责作会议记录。他非常紧张,长期的精神压力,让俞则人心理格外脆弱。
徐玉兰劝丈夫去医院看心理医生,他拒绝了。4月19日上午,俞则人在办公室呆坐,有人给他送来一张票,让他去参加会议。
(徐玉兰夫妇与两个儿子)
俞则人以为要斗自己,紧张得脸色惨白。不一会,他将自己办公室的门关上,在办公室上吊自杀身亡。
单位的人为了推卸责任,说俞则人与徐玉兰吵架,想不开才上吊自杀的。
丈夫走后,徐玉兰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她病了,瘦了,经常对着丈夫的遗像哭。
1976年10月特殊年代结束,徐玉兰带着材料四处为丈夫申冤。当时的上海市委书记彭冲,原来是江苏省委书记,徐玉兰此前见过彭书记。
(徐玉兰《追鱼》剧照)
不久上海市召开人大会议,徐玉兰去找彭书记告状。彭冲正在作报告,便示意徐玉兰将材料交给他的秘书。
1979年1月6日,在徐玉兰的努力下,俞则人被平反昭雪。他的死因结论是:特殊年代被迫害致死。
丈夫走后,有异性追求徐玉兰,也有好心人给她介绍对象。但徐玉兰与丈夫感情太深,心里没有其他异性的位置。
(徐玉兰与母亲陈菊英、儿子俞小敏合影)
加上她不想让两个儿子受委屈,徐玉兰此后一直没有再婚。
上世纪80年代,徐玉兰的两个儿子都去美国深造,然后在美国定居,并成家。徐玉兰独自在上海养老。
两个儿子回来一趟不容易,好在徐玉兰的学生经常过来陪伴她。加上徐玉兰经常参加社会活动,给学生说戏,她的晚年不寂寞。
(徐玉兰与弟子郑国凤)
徐玉兰(1921年12月27日—2017年4月19日)
2017年4月19日,徐玉兰在上海华东医院不幸病逝,享年96岁。
徐玉兰虽然已离我们而去,但她在《红楼梦》《追鱼》《北地王》《春香传》等经典越剧作品中塑造的经典角色,永远活在戏迷的心中,徐玉兰也被一代代戏迷喜爱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