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都会学到一首唐诗,杜牧的《过华清宫》:
长安回望绣成堆,
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
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首诗,浅了说,主要是让人知道一个事,为博妃子一笑,皇帝千里送荔枝,反映了唐朝天子奢靡生活;往深了说,这就是大唐朝由盛转衰的原因之一,当然了,这是个大话题,这里就不说了。
就说正是如此,杜牧的这首诗比较让人熟知,潜移默化中,不管是贬还是褒,都成为了“荔枝”比较广的一个宣传语,也是很多人对“荔枝”的第一印象,第一知识点。
由此诗引出的话题很多,这就说说其中的一个争论话题:
荔枝从哪来!
关于杜牧诗里的唐代贵妃吃的荔枝是来自于哪里,在后世已经形成一个争论的话题,有从蜀地(四川)运的,从岭南(广东,广西)运的,从闽地(福建)运的,等等,这些就有学术界的各种论文考证,还有坊间茶余饭后的笑谈,总之都没有一个定论。
正好现在热播的电视剧《长安的荔枝》,讲的就是唐代贵妃吃荔枝的事,并且给出的剧情就是长安的荔枝是从岭南运送的。
看了这电视剧,那就有人出来讨论了,说这只是剧情需要,并且现在荔枝的主产区在两广,认知度较大,所以才安排“长安荔枝岭南来”。持这观点的人主要是支持“长安荔枝蜀地来”的,现在这电视剧这样安排,那自然要讨论讨论了。
因为史籍中有记载,杨贵妃是蜀地(今四川崇州)人,并且直到现在四川有不少县市都还是荔枝产区,如泸州的合江荔枝,乐山的“嘉州荔枝”,宜宾大塔荔枝,东坡家的苏宅丹荔,自贡的富川荔枝,攀枝花的盐边荔枝等等,
那以杨贵妃的身份地位,想吃家乡一带的荔枝,那是需要被重视的一件事情,因此形成了古“荔枝道”这样的历史文化,何况在古代的交通环境下,从蜀地往长安运送荔枝远比岭南,闽地方便,路程近,节省时间,大大抵消荔枝“一日色变,两日香变,三日味变”的特性。
但是,这样的认知有点想当然了,是以现代人的思维去看待古代人的做事了。
就说古代文献里,记述“长安荔枝岭南来”的观点相当多。
比如地方志,广西容县地方志记载,杨贵妃为容州(今容县)人,而容县周边都是荔枝主产区,杨贵妃非要吃岭南荔枝,家乡荔枝,那像电视剧里的李善德这样的“荔枝使”就是很写实了。
还有一种说法,高力士为潘州(今广东高州)人,他知道杨贵妃爱吃荔枝,所以大力推崇他家乡的荔枝,也就促成了“长安荔枝岭南来”的事情了。
那有人说了,地方志这样的史籍有夸大成分,都是隔了几百年才记的事情,可信度不高,何况关于杨贵妃的籍贯,又不是独家“记载”,广西容县有,四川灌县一样有。
那抛开这种后世编纂的地方志文献,看看和杨贵妃同时期的文献,资料怎么说。
像唐末的李肇写有一本书《唐国史补》,他讲了一事:“杨贵妃生于蜀,好食荔枝,南海所生,尤胜蜀者,故每岁飞驰以进。”就是说,肯定了杨贵妃是在蜀地出生,她喜欢吃荔枝不假,她却尤为喜欢吃“南海”荔枝,因为“南海”的荔枝比“蜀地”荔枝好吃,在“家乡味”和“尤胜家乡味”之间,她选择了“尤胜”的岭南荔枝,所以皇帝安排了“每岁飞驰以进”,“长安荔枝岭南来”。

李肇(876年~945年)生活的年代离杨贵妃(719年~756年)也就一百二十年,他讲生在四川的贵妃吃岭南荔枝,还是有可信度的。
但李肇是五代十国时期后蜀的开国功臣,一个后代人,后朝的人,写前朝事,评前朝事,可能出于某种主观或客观的历史原因,对前朝的事进行加油添醋,或是删减篡改,造成一百二十年能产生足够的谣传,还是有存疑的话,那和杨贵妃同时代,还是有人同样关注“一骑红尘妃子笑”这件历史大事的。
如杜甫(712年~770年),这位诗人读书的人都会认识,有着“诗圣”的历史赞誉,他的诗,那“杜甫能动”,“杜甫很忙”的烂梗都有不少人知道。
他写过一首诗《病橘》:
群橘少生意,虽多亦奚为。惜哉结实小,酸涩如棠梨。
剖之尽蠹虫,采掇爽其宜。纷然不适口,岂只存其皮。
萧萧半死叶,未忍别故枝。玄冬霜雪积,况乃回风吹。
尝闻蓬莱殿,罗列潇湘姿。此物岁不稔,玉食失光辉。
寇盗尚凭陵,当君减膳时。汝病是天意,吾谂罪有司。
忆昔南海使,奔腾献荔支。百马死山谷,到今耆旧悲。
后四句中的“南海使”,实际上就是电视剧里《长安的荔枝》的李善德所担任的“荔枝使”类似的职能,南海即是今天广东的一个地域称谓。为了送贵妃想吃的荔枝,“百马”死在“长安荔枝岭南来”的山道上。
还有一位鲍防(722-790年),他在唐天宝十二年(753年)中了进士,并一度成为唐玄宗唐代宗的近臣,他见没见过杨贵妃这不确定,但作为经历了安史之乱的的朝臣,必定对“一骑红尘妃子笑”这事有着很深的认识,对于“长安荔枝岭南来”有着清楚的定义。
他就写过一首《杂感》:
汉家海内承平久,万国戎王皆稽首。
天马常衔苜蓿花,胡人岁献葡萄酒。
五月荔枝初破颜,朝离象郡夕函关。
雁飞不到桂阳岭,马走先过林邑山。
甘泉御果垂仙阁,日暮无人香自落。
远物皆重近皆轻,鸡虽有德不如鹤。
诗中第六句中的“象郡”,按正确理解是指今天广西西部,是秦始皇开置的“岭南三郡”之一,这里主要是指对岭南区域的称呼。诗文理解起来,即是说五月的时候,荔枝熟了,早上离开象郡,下午就到函关(应该是指西安东边的函谷关)了。
这实际就是对荔枝北运的一种描述,摘了荔枝从象郡到函关,这里的“朝发夕至”显然用了夸张手法,一种诗意的描述,一种文学的修饰,表示很快的意思。毕竟就交通发达的今天,从两广到函谷关导航上都显示有1700公里以上。
但不管怎么样,这里也是“长安荔枝岭南来”的一种记述。
只是唐代以后,又经过宋代的一些诗人,大家的“宣传”,以及社会的改变,对于从岭南运荔枝的认识加深,导致岭南荔枝的贡品地位有所下降,“长安荔枝岭南来”就被模糊了,这又是另外的说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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