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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格式：赵京生. 另一类腧穴理论：从经脉标本说起［J］. 中国针灸, 2025, 45（10）: 1490-1495.

经脉标本，涵盖十二经脉。其中的“标本”虽为中医常用表述，含义却存在微妙的差别，内容如何解读也常令人疑惑，是理解同类针灸理论的一个关键。

“例外”的原因，手心主脉标在腋下，或是心包代君受邪观念影响，所谓“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也，精神之所舍也，……心伤则神去，神去则死矣。故诸邪之在于心者，皆在于心之包络，包络者，心主之脉也”（《灵枢·邪客》）。但手太阴脉之标不在其脏的背俞，为什么？按阴阳经脉分布规律，背俞在身体阳侧，并非阴脉所行范围。所以，阴脉之标不符阴阳规律的占多数，符合的反而是“例外”。此外，原文最后的盛虚病症，似应是对十二经脉标本而言，但与诊察盛虚相关的，阴脉中只有手太阴脉动脉，阳脉中仅足阳明脉之标关涉动脉（人迎）。

这些难以自洽之处，如何从整体上予以合理解释？传达出什么认识？笔者以往研究中注意到，这二条“特别”的手阴脉内容，并见于有关颈项穴论述中，“腋内动脉”称天府穴。原文如下：

简文论五脏通天的具体脏气之诊只及肺之一脏，是举例而言？还是有所昭示？关于天府和脉口，天回医简中未见更多资料，这里从《黄帝内经》（以下简称《内经》）有关论述（也是后来发展）试作分析。

首先，天府所在。《灵枢》明确为手太阴脉穴，《本输》篇、《卫气》篇作“腋内动脉”，《寒热病》篇为“腋下动脉”。在《内经》言明的手太阴脉腧穴中，以天府穴最靠近肺脏，即杨上善所说：“此穴之脉近肺”（《黄帝内经明堂》）。所以其脉动为肺气活动表现，具有诊察肺气的作用和意义，而被视为肺脏通天之处。在《针灸甲乙经》中，“天府，在腋下三寸，臂臑内廉动脉中，手太阴脉气所发”。所述穴位，由腋而臂的变化，应与腋窝解剖结构有关。腋，本字作“亦”，象形，《说文》解释说：“亦，人之臂亦也”。腋窝为上臂连接躯干处，不是独立结构，当臂下垂夹胸胁时隐于内，腋的前后襞为腋区的体表位置。腋窝至上臂（肱骨）内侧，有腋动脉及其移行的肱动脉，由深而浅。“在腋窝外壁可触及腋动脉脉动”；“在腋后襞的前方，将手指压向肱骨干上部，可摸到腋动脉下部的搏动”；而“腋后襞较腋前襞低，可到达肱骨较低的平面”。所以从腋的前方观察、描述时，天府位在“腋下”，《针灸甲乙经》“在腋下三寸”则触及的搏动会更为明显。

手太阴脉口，后来又称寸口、气口，是从性质、部位、功能/意义的不同角度而言。《内经》中保存有大量诊多处脉动的方法内容，“脉口”一词就出现22次，语境几乎都指（手太阴脉）寸口。如《灵枢·终始》认为，腕部脉口、颈部人迎脉动应四时而合天道，“谨奉天道，请言终始，终始者，经脉为纪，持其脉口、人迎，以知阴阳有余不足，平与不平，天道毕矣。……脉口、人迎应四时也，上下相应而俱往来也”。《灵枢·四时气》则称“持气口、人迎以视其脉，……气口候阴，人迎候阳也。”《灵枢·经脉》说：“经脉者常不可见也，其虚实也以气口知之”，篇中十二经脉盛虚诊法，皆据寸口、人迎脉动。故《素问·五藏别论》解释说“气口亦太阴也”，《素问·经脉别论》“气口成寸，以决死生”。脉口、寸口、气口三种称谓，也并见于一处，《灵枢·五色》记载：“切其脉口滑小紧以沉者，病益甚，在中；人迎气大紧以浮者，其病益甚，在外。……脉之浮沉及人迎与寸口气小大等者，病难已。……人迎盛坚者，伤于寒；气口盛坚者，伤于食。”其中的“气口”，《太素·人迎脉口诊》原文和杨注皆作“脉口”。说明当时“脉口”已普遍指有脉动的腕部寸口。至《内经》的这些称谓、方法和认识，有源自“固有脉动”的演进过程，不是突然出现。

肺于五脏之中位置最高、呼吸天气而主气《逆顺五色脉藏验精神》已认识到“肺气虚则息利，肺气盈则气耑（喘）”，五行配属为金。天回医简以金指肺，通天气。从肺脏言，有位置靠近的动脉天府；从经脉言，有腕部的动脉脉口。这些特点使肺在五脏、十二脉中有突出的特殊性，故作为五脏通天的代表。这种特殊强调，对照天回医简论五脏多以心为首，就显得更为突出，如《犮理》论“石五脏之痹⧄”、针灸木人背部五脏之俞铭文，顺序皆为心、肺、肝、胃、肾，则是出于五行观念的认识。对肺、手太阴脉特殊性的认识，引发了经脉、脏腑、诊察诸方面的理论方法，如《内经》所谓“营气之所行”“气从太阴出，注手阳明，……复出太阴”，十二经脉以手太阴脉为首，“经脉者常不可见也，其虚实也，以气口知之”“肺朝百脉”“气口何以独为五脏主”等等。

上述分析可知，《灵枢·卫气》建立的经脉标本，“手太阴之本，在寸口之中，标在腋内动也”，与天回医简“金之甬（通）天氣为天府。臂之大侌（陰）为脉口”有密切关联，二者存在对应关系，反映了通天观念的影响。手太阴脉之本“寸口”，为五输之经渠穴，《灵枢·本输》曰：“经渠，寸口中也，动而不居……”；其标在天府。病在肺而取手太阴标本之穴，见于《针灸甲乙经》卷八第一下：“胸中膨膨然，甚则交两手而瞀，暴痹喘逆，刺经渠及天府”（“暴痹喘逆”，《灵枢·寒热病》为“暴瘅内逆”）。手心主脉“腋下三寸”之穴非脉动处，也能作为其脉之标，说明考虑的不是脉动与否，而是与天府同为近脏的（本经）腧穴。也就是说，这两条阴脉之“标”的确立，在于都是近脏一端的（本经）腧穴。除此二脉，五脏阴脉中的心、肝、脾、肾四脉，在胸腹体表没有本经腧穴，那么，以何为之“标”？作为近脏的躯干部腧穴，仅背部五脏俞对应于五脏，虽非阴脉所属，却有治疗上的关联，因而以之为标（足少阴、太阴脉由体内上出于舌，故亦为之标）。如果不是出于上述考虑，五脏阴脉之中就不会唯独手太阴脉不以其背俞为标。故阴脉躯干之标，腋胁穴与背俞穴，尽管性质不一，多数也不合脉行规律，却皆为近脏处的腧穴，主治五脏病是共同作用。所以，这里的手阴脉近脏之穴的意义，已经从诊察转变为治疗为主，阴脉之标的确定主要是治疗角度。对此，可从《针灸甲乙经》（卷八第三）治五脏之胀取五脏背俞和腕踝上下之穴的方法来体会，如“……肺胀者，肺俞主之，亦取太渊。肝胀者，肝俞主之，亦取太冲”等。至于经脉标本后的上下盛虚诊候内容，“凡候此者，……虚者引而起之”，除明言手太阴有脉动处（及足阳明脉颈部人迎）以外，其他经脉的标本处，或涉及脉动区域（如足少阴脉等），但都未明确提及动脉，因此，应是其来源文献中如天府诊察肺气一类的早期内容痕迹。

阴脉标与本的共性，也就在于对五脏治疗作用，经脉则在概念层面体现这种上下共性的关联原理。上下远近主治的共同关联，以下肢穴对头身脏腑器官的远道作用为基础，即阳脉指向头颈、阴脉指向胸腹，这也正是头胸腹部腧穴的局部作用范围。因此，经脉标本理论是借助经脉概念来表达身体上下存在的关联，而不是一般所认为的对经脉本身上下联通的简单说明。总体来说，经脉标本概括表达四肢穴对头身的主治作用规律，以及上下两端腧穴基于此的主治共性，经脉“标本”形式巧妙表达了这种共性的内在关联及其主次关系。

故背俞为阴脉之标，本不在确立背俞与阴脉的所属关系。手少阴脉以背俞为标，也不是杨上善所释之意，“少阴无输，谓无五行五输，不言无背输也，故此中有背输也。”此后，或是受经脉标本的影响启发，《黄帝蝦蟆经》《脉经》《产经》及《千金方》等，将相应脏腑的背俞、募穴与其经脉的五输穴并列，呈现的背俞与相应经脉关联，角度也是出于腧穴主治作用，并不意味所属关系。五脏阴脉以背俞为标的无奈情形，实则是胸腹部腧穴以局部作用为主这一特点的反映，因腧穴作用特异性不明显，也就缺少阴脉专属之穴。对标本理论难以合理表达的局限、缺陷，该篇编者应是有所意识，于纵向形式的经脉标本之后，又编有针对头身部的四街内容。四街为头、胸、腹、胫之横向节段，节段范围病变为所在腧穴所主治；其胸气街、腹气街皆有背俞；下肢为身体主干的连接延伸，虽称胫气街，而其腧穴以远治腹部脏腑病为特点，故实与腹气街合二为一（同一横节）。位于头胸腹的腧穴，主治以局部为主，作用原理实际上不依赖经脉循行联系，因而以卫气说明头身横节区域的腧穴作用原理，并以之名篇，而且紧接在《灵枢·背腧》篇之后。因此，《灵枢·卫气》篇以标本、四街理论完整表达四肢、头身的腧穴特点与作用规律。

天回医简的通天之论，将内在于人体的生命活动之气，与外在天地自然之气连通一体，赋予脉动点及其诊察/诊治的“合理”意义，为针灸提供认识观念和体表诊治方法的理路，成为一种对体表诊治点及其作用的认识模式，体表脉动点则逐渐成为认识的始源性质。这一认识模式引导关注身体上下远隔针灸诊治点的内在关联，产生新的理论形式。经脉标本应是其中较早形成的一种。

经脉标本中的手太阴、心主二脉及其腋胁穴，常一起出现在《灵枢》其他篇，如《本输》《寒热病》《邪客》篇，也是经脉数目从十一演变到十二的主角。其中，《本输》篇论各脉五输穴，手少阴脉五输以手厥阴脉代之，《邪客》篇不仅解释了“手少阴之脉独无腧”问题，还专门描述手太阴、心主二脉的向心循行；《寒热病》篇尚遗留“臂太阴”“臂阳明”这种早期称谓，与《本输》篇都并述颈项穴和手太阴脉天府穴。这些内容关联上显现的二脉特殊性，从前述天回医简来看，在于手太阴脉于上下两端都有动脉，即天府与脉口（寸口），而突出于其他阴脉；手心主脉与手太阴脉一样，在躯干端也有其穴，这是二脉异于多数阴脉的要点。

《灵枢·本输》篇论经脉本输，四肢部为五输穴，头身部即阳脉颈项穴和阴脉腋胁穴，提示本经腧穴为上下两部分，且上端穴有阴阳经脉的部位差异。这应是其时对本经腧穴的代表性认识。其认识基础，以及其他形式的表达，从简帛医书到《内经》都有迹可循。如：简帛医书中，阳脉行至头面，阴脉（除足少阴）行至胸腹。《内经》中，论阳脉，根溜注入的上“入”穴皆在颈项；论阴阳脉关系，十二经别的阴脉（除足厥阴）都至颈项合于阳脉；论足脉，足脉根结中阴脉之结（除足少阴）在腹部，阳脉在头颈；论头面五官病及肺脏病针灸治疗，所取为阳脉颈项穴和手太阴脉天府穴。因此，《灵枢·本输》篇首句“凡刺之道，必通十二经络之所终始”，“终始”的实指当是十二经脉的五输（始）与阳脉颈项穴和阴脉腋胁穴（终），为经脉之本输。

对阴阳经脉的脉动处、腧穴分布差异性认识，也反映在脉诊变化上，就是诊阳脉脉动。简帛脉书记载的“脉固有动者”，都是阴脉，除体表四肢脉动点多在内侧，还与阴阳经脉的不同临床意义有密切关系，阴脉病候难治而为其时的“死脉”，马王堆帛书中谓“三阴腐脏烂肠而主杀”，《逆顺五色脉藏验精神》说：“相死脈者，足手之阴”。至《灵枢·动输》变为“经脉十二，而手太阴、足少阴、阳明独动不休”，形成针灸临床独有的寸口人迎脉法。手太阴脉脉口即寸口，意义已经凸显于天回医简。足阳明脉人迎即阳脉颈项穴之一，天回医简中称缨脉。“气口候阴，人迎候阳”（《灵枢·四时气》），阳上阴下，其经脉的所属肺、胃（脾）脏腑与脉行气血在来源、化生的功能上完全对应，被视为阴阳经脉脉气活动的代表，正合天道（天地及气周流），所以同样也有通天观念的影响。因此，该脉法代表经脉上下终始，所谓“凡刺之道，毕于终始，明知终始，五藏为纪，阴阳定矣。……谨奉天道，请言终始，终始者，经脉为纪，持其脉口人迎，以知阴阳有余不足，平与不平，天道毕矣”（《灵枢·终始》）。

基于经脉脉动诊察的“终始”之意，从具象逐渐抽象，蕴含和代表针灸诊治的方法、法则、原理，即规律性。如《灵枢·九针十二原》记载：“欲以微针通其经脉，调其血气，营其逆顺出入之会，令可传于后世。必明为之法令，……为之经纪，异其章，别其表里；为之终始，令各有形，先立针经。”《灵枢·根结》记载：“九针之玄，要在终始，故能知终始，一言而毕，不知终始，针道咸绝。”《素问·三部九候论》记载：“余闻九针于夫子，……令合天道，必有终始”。乃至表达自然事物运作规律，“故阴阳四时者，万物之终始也”（《素问·四气调神大论》），这也是古代典籍常见之义。而其初始及其与简帛医书关系，可由天回医简和《素问·疏五过论》而窥见，“圣人之治病也，必知天地阴阳，四时经纪，五藏六府，雌雄表里，刺灸砭石、毒药所主，……谨守此治，与经相明，《上经》、《下经》，揆度阴阳，奇恒五中，决以明堂，审于终始，可以横行。”由此，终始或用为文献名，以传道于后世。

腋胁穴、颈项穴与终始等内容和表达，为这些认识演进的遗踪，对寻求理论的解读起着路标作用，有助于认识这类理论的性质，重新界定腧穴理论范畴。

与经脉标本形式类似的，还有根结、根溜注入。

足脉根结，根在四肢，结于头身，其根皆为穴，结则都是部位，故“结”为下肢穴远道作用的效应处，性质不同于“标”，这是根结与标本的主要区别。此外，足六经之根都在趾端井穴，阴脉结于属阴的身体前面，阳脉结于属阳的头面，形式规整，合于经脉循行起始及分布规律，是为篇首论说的（经脉）“终始”所指。相对而言，根结的理论成熟度高于标本。

根溜注入，集中于阳脉，分四肢与颈项上下两段，形式及内容特点好似简版的《灵枢·本输》篇（述穴）。如果说躯干部的“标”“结”差异主要反映阴脉腧穴特点，那么，颈项部上“入”穴则是对阳脉腧穴特点的认识。对这两个部位腧穴的关注，以及对阴阳经脉意义的强调，应与更早的脉动诊察相关，观念认识上即是通天。入穴分上下，下为络穴，作用于表里脏腑（实以本脏/腑为主）；上为颈项穴，主要作用于头面器官。上下皆称入，以其主治作用在内脏及器官。此有别于十二经别描述阴阳脉行角度之离合出入。

这类理论的内容特征是，各经脉上下两端的腧穴或部位。对上下间隔的两段关联，以树木比喻而非经脉循行连接；所及腧穴，不是一脉一穴如络穴，也不仅在单个区域或节段内如五输穴。所以，上下两端的意义不限于具体穴，而是认识、把握针灸腧穴作用的关键，理论性质是规律概括。这种概括以其称谓（“标本”“根结”“根溜注入”）直接体现。对下肢穴远道作用规律，原本向心型经脉模式即可体现，而循环型成为主要模式后，突出说明行气血，于此体现得就不明显。这种情况下，标本、根结的概括表达也就显得更明确、具体。

对这类理论内容，古代有关认识和解释主要见于对《内经》的类编、注解，一般医籍仅零散涉及；近现代的认识，多见于教材，因而影响较广。

皇甫谧分类编撰《针经》《素问》经文，“使事类相从”，经络内容编在《针灸甲乙经》第二卷，其中有“十二经标本”和“经脉根结”两节（后节含“根溜注入”）。皇甫谧将《内经》这类理论归在经脉范畴的认识，具代表性，影响长远，杨上善《太素》即同此归属。

广为人知的是针灸歌赋形式的表述，《标幽赋》有“更穷四根三结，依标本而针无不痊”；《杂病穴法歌》有“根结标本理玄微”，编著者李梴谓“此《内经》至论”。这些歌赋表述虽然简单，却都体现从总的道理、规律的理解角度，而非单一、具体的腧穴。

《备急千金要方》中，孙思邈称标为本之“应”，如手太阴“其脉本在寸口之中，掌后两筋间二寸中，应在腋下动脉”，足“厥阴之本在行间上五寸，应在背俞”。所谓“应”，参考该书中有关用法，是相应、对应的意思，指对应关联的内容、方法。如论伤寒狐惑病治方，“夫脉数者不可灸，……火气虽微，内攻有力，焦骨伤筋，血难复也，应在泻心。泻心汤兼治下痢不止……”用于标与本，是因二者为一脉之上下关联，但究为何种关系，原文并无明示。

明代施沛所撰《经穴指掌图书》，编有俞募穴、五输穴为主的两个腧穴图表，其中“十二经井荥腧原经合及动脉别络根结图”，列有经脉标本、根结、根溜注入的腧穴或部位，提示是从腧穴角度考虑。

1957年出版的江苏省中医学校所编《针灸学》，在“腧穴总论”中说：“掌握腧穴，总的来说，可以分为两方面。腧穴在四肢，以经脉循行通路作为主治的指导原则。腧穴在头身，以腧穴所在部位及其邻近组织作为主治的指导原则。”并以根结、根溜注入（表格）作为这种腧穴主治规律的“经典印证”。陆瘦燕、朱汝功主编的《经络学图说》，在“腧穴的主治总则和经络的关系”一节更为明确地谈到，“十二经脉所属的腧穴主治功能有一个总的原则，就是肘膝部的腧穴可以治疗躯干病，而躯干部的腧穴却不能治疗四肢病。这种规律就是根据经脉标本的关系而产生的。”上述1957年版《针灸学》的论述，仅被统编教材第1版《针灸学》采纳，之后直到第7版时被部分重拾，其“腧穴的主治规律”一节说：“腧穴（主要指十四经穴）的主治呈现出一定的规律性，……大体上，四肢部经穴以分经主治为主，头身部经穴以分部主治为主。”但在具体解释中却走样了，而且并没有提及经脉标本等理论。

经脉标本、根结等理论被纳入统编教材的正式内容，是在第5版《针灸学》，不过却是放在经络范畴，认为“也是经络学说的重要内容”，“标本根结的理论补充说明了经气的流注运行”，“不仅说明了人体四肢与头身的密切联系，而且更强调四肢为经气的根与本”等。其后诸版《针灸学》皆从。

归纳上述认识，无非两个角度：从经脉解，从腧穴解。视为经脉理论内容，从古至今，占据主流，一个重要原因是对经典论述的误解，详见下文。视为腧穴主治规律的概括，从腧穴范畴考量，古今皆有，尽管昙花一现，其洞见足以启迪后人。

从经脉理论去理解和解释，与这类理论的形式有一定关系。因为称谓上有经脉，具体内容在经脉关联的上下两段，且相关篇章多论及经脉等，都极易使人从经脉上下联系角度去解读，而且主要以非形质的经气，去对应标本、根结喻意的关联。从杨上善至现代针灸教材，基本如此。如杨上善注云：“夫阴阳之气在于身也，即有标有本，有虚有实，有所历之处也。”“血气所出，皆从藏腑而起，今六经之本皆在四肢，其标在掖肝输以上，何也？然气生虽从腑藏为根，末在四肢，比天生物，流气从天，根成地也。”然而，载述经脉标本的《灵枢·卫气》篇，以论脏腑开篇，“五脏者，所以藏精神魂魄者也。六腑者，所以受水谷而行化物者也。其气内（入）于五脏，而外络肢节。其浮气之不循经者，为卫气；其精气之行于经者，为营气。阴阳相随，外内相贯，如环之无端”。所论五脏与肢节，功能上气由内脏经外之经脉循环周身，内外关系以内脏为根本，所以，本篇实际在强调脏腑的核心意义，以说明经脉标本和四街的作用意义指向脏腑（及附属器官）。因此，经脉标本是概括主治作用的规律，不在于表达经脉上下（内外）联系或原理，直接从经脉或经气角度的解释也就不是确解。

人体结构以头身为中轴主干，四肢为附属，全身腧穴相应分为近中心的头身穴、远隔的四肢穴。相较于四肢穴，头身部既是四肢穴远治脏腑器官的效应处，也是所在腧穴的局部作用范围，因而相关理论的角度与形式，多样而更为复杂，是理解这类理论内涵的关键。

天回医简提示，通天观念下对体表动脉搏动点的诊察及针灸治疗意义的认识和解释，影响对经脉、腧穴理论的建构，《灵枢》十二经脉标本体现了这一点，连同根结、根溜注入等，为涵盖身形上下两段/两端部位和腧穴的“终始”形式理论，概括、表达四肢与头身腧穴的特点和共性关系。在此之外，四街及四海，则为头身区域腧穴（主治）特点的理论。二者皆为规律概括。类穴理论，主要在四肢穴，是对共性腧穴的归类。这些不同角度、形式的内容，共为《内经》中总结的腧穴主治作用规律理论。这是针灸理论现代构建中避免、纠正范畴错位，形成合理结构的认识基础。

● 编辑 排版：罗宇婷

● 审核：徐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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