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3万两白银的巨额资金投入,詹天佑在几近不可能的条件下,力挽狂澜修建出“人”字形铁路,百年后的今天,这条铁路的命运却是停运、封轨、转变为公园。
这条铁路,真的值得花这么多银两吗?
京张铁路的初步预算为500万两白银,然而,最终花费却多出了193万两,占到了清朝政府国库的近十分之一。换句话说,这不仅仅是一条铁路的建设,它更像是一场豪赌。
1905年,这笔钱通过邮传部审批下来,中央政府明确规定,不能超支,超过500万两的一分,都要让相关负责人承担责任。这并非夸张,那时的铁路建设几乎完全由外国人主导。为什么呢?因为中国人缺乏经验,不懂得如何进行预算与工程设计,甚至没有建立起类似于西方那样的完善制度体系。
西方的铁路建设成本虽然不低,但回报却相当可观,他们拥有成熟的合同体系、投标机制和银行体系,而中国甚至连一套完整的预算都做不出来。
当时几乎没有人愿意接手这项艰巨的任务,特别是铁路需要穿越险峻的燕山,八达岭一段的坡度甚至达到了33‰,这对于今天来说也是个巨大的挑战,然而詹天佑还是接下了这个艰难的使命。他是工部局的工程师,回国多年,一直致力于铁路事业。那时他已经39岁,头发已经略显斑白。
接下这项任务时,他手下没有一个可以依赖的强大团队,缺乏现代化的测绘工具,只能依靠脚步丈量和夜空中的星星来定位,工人来自四面八方,大多数都是文盲,连图纸都无法看懂。
设备方面也异常简陋,所有轨道铁、枕木和水泥都靠就地采购,能用的就全用,不能用的就重新制造。甚至有时铁钉都要由他们自己烧制出来。
最棘手的部分,还是八达岭隧道。这里的地质复杂,岩层硬度极高,且没有水源和光线,湿气也重。詹天佑无钱购买外国掘进机,便自己想出了“竖井法”。即先在山顶挖井,然后从上往下进行开挖,前后同时作业,这样不仅加快了进度,减少了人力消耗,但也让施工变得更加危险。爆破药物完全是自己调配的,曾经因为一次引爆失败,导致半座山几乎崩塌。
每日都有工人伤亡,或因爆炸而死,或因坠井丧命,甚至有因寒冷而冻死的。那年冬天,温度降到了零下二十度,山里的风特别猛烈,帐篷被吹得四散,食物只有高粱面和咸菜。
为了控制成本,詹天佑自己设计了线路,尤其是在八达岭段,创造性地设计了一个“人”字形折返路线。这在当时堪称天才之举。坡度太陡,火车无法直接上去怎么办?他便设计了“人”字形路线,让火车开到“人”字的顶端,然后倒车,转头后继续向上爬。这种方法不仅节省了大量的炸山和隧道开挖费用,还提高了安全性,最重要的是,他成功做到了。
1909年,京张铁路全线贯通,总长度为200公里,最终花费为693万两白银,每公里造价为4.86万两。而同期沪宁铁路的造价为每公里12.29万两,还依赖了大量的外国技术。
詹天佑通过自己精心设计,几乎没有依赖外国技术,且节省每一分钱,硬是将这条铁路修建完成。然而,这条铁路在竣工三年后,清政府就灭亡了。铁路由北洋政府接管,之后又被日军占领,京张铁路的命运从此不再掌握在中国人手中。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迅速占领北平周边的交通枢纽,京张铁路成了日军的重要军用运输干线。詹天佑早年设计的“人”字形铁路和八达岭隧道,成了兵家必争之地。为了断绝日军的补给线,中国军队在沿线反复炸桥、破坏铁轨和布雷。铁路多次遭到破坏和修复,一列列火车开过后,往往再也不能回到原地。
最惨的一次发生在昌平段,整个五公里的铁路被炸毁,修复竟用了一个月的时间。1945年,抗战胜利,铁路恢复了运转,但在民国政府财力有限的情况下,并没有得到及时修复。直到新中国成立后,这条铁路才得以重新修复,成为重启运输的重要设施。
1952年,铁路重新开通,电气化改造,使其成为双线铁路。但进入80年代末期,随着全国工业化加速,京张铁路的运力显得越来越不足。原始的轨道承重能力有限,列车无法快速通过,尤其是八达岭的“人”字形段,每趟列车都需要倒车一次,导致调度时间长,事故率高。
当时,从北京到张家口最快也要七小时,最慢则需要十一个小时。而货运则更加困难,运输量大,车速慢,常常导致铁路拥堵,国家不得不修建新的支线和快速线来缓解压力,京张铁路逐渐成为“过时”的代名词。
2014年,这条始于清末、经历过战火与重建的铁路,终于停运。列车停运,轨道封闭,那一年,许多老铁路人站在轨道边上流泪,他们说这不仅仅是停运,而是“送葬”。
然而,在另一边,时速350公里的京张高铁正在建设,五年后,2019年,它终于投入使用,最快的全程只需要47分钟。从“人”字形到高铁,这一百年的跨越,经历了693万两的起步资金,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2014年,京张铁路最后一班列车离开,八达岭站的灯熄灭,铁门被焊死。那年秋天,八达岭山上的风格外寒冷,铁路工人拆下“人”字形折返段的信号灯,一盏盏灯砸下,仿佛砸进了过去。
人们不知道的是,停运并不等于废弃。政府没有让这条铁路完全沉寂,2018年,它被列入了中国工业遗产名录。这个决定有些出乎意料:一条已经停运、运力落后的铁路,为什么突然成了“文化财产”?它不再运输货物,不再拉载旅客,却被赋予了“要保护的宝贵遗产”身份。
原因很简单:这条铁路是詹天佑亲手修建的。所以,京张铁路也开始了新的身份转换,不再是单纯的交通线路,而成为了历史的见证。
清华园站旧址仍被完整保留,站台经过重新修整,旧铁轨被当作纪念物保留。詹天佑号蒸汽机车被擦拭一新,安置在展台上,虽然车轮不再转动,汽笛不再响起,游客可以拍照留念,但无法启动。
最核心的部分依然是八达岭的“人”字形段,曾用于调车的轨道被全部保留,旁边铺上了木板和绿植,改建为步道。站在最顶端,可以看到曾经调度员的站位,如今只剩下一根锈蚀的信号杆。
这个公园的建设理念为“三线织锦”,即历史线、生活线与创新线。实际走访时,便会发现,这里的老铁路被结合了休闲设施与科普展览。展厅内,有一个高仿的隧道断面,墙上贴着詹天佑的“竖井施工法”草图,游客可以站在里面,听到模拟的爆破声,甚至看到工人们忙碌的身影。
更吸引游客的是铁路绿道,原铁轨被保留并铺设了橡胶板,跑步者和骑行者常常穿梭其中。大家在轨道上活动,有的在拍照,孩子们在数着枕木,老人则在站台旁打太极。

有人会问,是否这是在“消费”历史?然而,也有人认为,相较于完全废弃、拆除,能让它继续活在世人眼前,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现实虽然残酷,但旧铁路不能再运送人或物,转身为公园,至少还能承载流量、传递记忆。
詹天佑当年修建的是“人”字形铁路,而今天,我们修建的是高速的“高铁”字。
2019年,北京至张家口的高铁全线通车,设计时速350公里,全线采用自动驾驶、无纸化车站、隧道智能监控。这不仅仅是一次铁路的升级,更是一次跨越式的技术变革。
但这条高铁不仅仅是一条普通的高铁,它还承担了冬奥会的交通任务。张家口作为滑雪场地,北京为主会场,这条高铁连接了两个重要的奥运城市。
如今,100年前的詹天佑,不再仅是修建铁路的工程师,他的精神,依然深刻影响着每一个中国工程师。
清华园站的墙上刻着一句话:“中国人自己修的第一条铁路”。在八达岭遗址公园,每年都有上千场的中小学生参观活动,向他们讲述着詹天佑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