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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 南瓜
深秋的园子里,南瓜总是最醒目的存在。它们或金黄灿烂,或青碧可爱,沉甸甸地垂在藤蔓间,像大地馈赠的珍宝。这些蔓生植物,经过千百年的驯化,已成为中国农耕文明中最富诗意的符号之一。当国画大师们将这一寻常物事引入宣纸之上,南瓜便不再只是一种蔬果,而成为承载着乡愁记忆、生命哲思与艺术追求的文化意象。
吴昌硕 南瓜图
南瓜原产于美洲,却在中国找到了最适宜的生长环境与文化土壤。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其’原产南方,后移植北方’,这种跨地域的迁移恰如艺术创作的本质——将平凡事物升华为永恒美学。
齐白石笔下的南瓜最为动人,他常以简练的笔墨勾勒出藤架的轮廓,却又常常将其简化为背景,让南瓜本身成为画面的主角。那些缠绕的瓜藤在他苍劲的笔下既显生机又含秩序,赭石色的瓜体与墨笔勾出的瓜楞相互渗透,形成独特的质感。齐白石曾题画曰:’桑阴有瓜,萍翁有家,未白头时总可夸。’这朴实的诗句道出了南瓜与家园记忆的深刻联系。在他的艺术世界里,南瓜既是果腹的粮食,也是童年的象征,更是农民身份的自豪宣示。这种将日常物事情感化的能力,正是大师与普通画工的根本区别。
南瓜在国画中的表现形式极为丰富,展现了艺术家们多样的审美追求。吴昌硕以金石书法入画,他笔下的南瓜往往厚重古拙,充满金石气息;赵少昂则善于捕捉南瓜在光影中的微妙变化,色彩明丽而不失雅致;高剑父受岭南画派影响,所作秋瓜既有传统笔墨韵味,又融入了西画的光影技巧;萧朗通过添加草虫元素,使静态的南瓜画顿时生机盎然;王雪涛则以其灵动的笔法,赋予南瓜以拟人化的情趣。这些不同风格的南瓜画作,共同构成了一个丰富多彩的艺术世界。许多画家喜欢将南瓜与雏鸭、小鼠等小动物并置(如方楚雄的《南瓜雏鸭》、黄幻吾的《南瓜白鼠》),这种组合不仅增添了画面的叙事性,更隐喻着自然界的生生不息。
南瓜之所以成为画家钟爱的题材,与其文化象征意义密不可分。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南瓜因其耐储存、产量高的特性,成为灾荒时期的救命粮,因而被赋予了’救荒’的道德含义。石鲁1961年创作的《种瓜得瓜》与《金瓜》,以简洁有力的笔触歌颂了劳动的价值与收获的喜悦。
而在文人画传统中,南瓜因其藤蔓绵长、果实累累的特性,常被用来象征家族兴旺、子孙满堂。赵叔孺的《瓜瓞图》便是这一寓意的典型体现——’瓞’即小瓜,’瓜瓞绵绵’出自《诗经》,象征子孙繁衍、家业兴旺。康师尧的《南瓜图》则以雅致笔调,将这一平常物事提升至审美境界。
齐白石《南瓜图》
齐白石《南瓜图》
齐白石 南瓜
齐白石 南瓜蚂蚱
赵少昂《南瓜》
高剑父 秋瓜
赵叔孺 瓜瓞图
萧朗 南瓜草虫
萧朗 南瓜
萧朗 画南瓜
王雪涛 南瓜

王雪涛 秋瓜草虫
王雪涛 南瓜蚂蚱
黄幻吾 南瓜白鼠
《种瓜得瓜》 石鲁 1961年
石鲁 金瓜
方楚雄 2004年作 南瓜雏鸭
秋棚上的南瓜依然年年金黄,而国画大师们通过笔墨赋予这些南瓜以永恒的生命。在这些画作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种蔬果的美丽形态,更是一个民族对生活的热爱、对自然的敬畏以及对艺术的执着追求。或许,这就是中国传统绘画最动人的地方——在最平常的事物中发现不平常的美,在最简单的物象中寄托最深沉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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