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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古之人有有笔有墨者，亦有有笔无墨者，亦有有墨无笔者。非山川之限于一偏，而人之赋受不齐也。

    我们今天来看看笔墨章。

    没有一个学画画的人，不知道笔、墨的，特别是中国画。西洋画它不讲笔墨，而讲颜料，有笔、有色。中国人主要以墨为主，写字画画都是，它完全可以不依赖色彩。古人说墨分五彩，有了墨什么都有了，这个是有文化渊源的，因为我们这个土地上的人有很强的兼容性，从文化上来讲，全世界各个地方只有这个被称为中土的地方，它很少有来自信仰、宗教、文化上的战争，这是它与其他族群不一样的地方。我们这个地方信什么的都有，所以自古及今，它有很强的消解、包容，任何宗教都可以在这儿。

    就像墨一样，黑色实际是所有颜色混在一块儿的结果。颜料有二十四色的，有四十八色的，最少也有十二色，从冷色调到暖色调很齐全，所谓冷色调就是偏蓝的、偏绿的，向暖色过度，偏红的、偏紫的。如果把这些颜料都倒一块儿，它就变成黑色。所以我们古人直接用黑色，他就觉得有颜色了，他只要用水稀释不同的黑色，有浓、淡、干、湿，仿佛就有五彩的效果，它并不需要具体用眼睛看到的颜色去感知它，它只是用阴阳的起伏来呈现这万紫千红的变化，比如大象蓝色衣服就会变成中灰，我这深蓝它就变成近乎黑色了，它实际上是用阴阳可以转化的，直接用墨色可以调出不同颜色的变化。

    所以既然画画要有笔有墨，那么我们一般人理解的笔墨是什么？墨有油烟和松烟，还有漆烟。所以，要么是松树烧的，要么是油脂类树烧的，并不是每一种烟它都能够做出好的墨，它对于材料很讲究。这个知识属于基本的识见，你们得了解。笔你也得大体上得知道，毛有哪些种类，不同种类的毛它的笔性情也不一样，你知道有哪些笔吗？所谓狼毫、兔毫、羊毫、兼毫，当然现在科技发达了，还有尼龙丝的，现在你买的很多笔其实是人造毛，它并不是很齐的那种，一般动物的毛没有那么直的。根据毛的这个稀有程度，以及它的韧性，笔的质量就不一样了。

    在王羲之时代，是以中山兔毫为最好。所以才有“若迫于事，虽中山兔毫不能为也。”一个人如果心里面有事，即便是中山兔毫这种最顶级的笔你也写不出好字，也就是说，这时候写字不仅仅与你技术有关系，它还与你的心性有关系，你的心性如果不能放松，你手就是紧的。我们现在讲，直接看笔墨的时候，我们想到的就是工具、材料，但只要在纸上开始书写或者绘画的时候，笔墨就不仅仅是材料问题了，笔墨就变成了涵养的问题。

    要注意，我们今天一般讲笔墨与涵养没有关系。所以在有一个无聊的老头，吴冠中说，笔墨等于零，不要跟我讲笔墨，那都是扯的。那他是针对什么来说的呢？他是针对现在的美协、书协，天天讲笔墨，只是想办法如何在纸上弄出看起来跟人不一样的线条来，他们把这个东西称为线条的质量，实际上是局促在最狭窄的识见上，因此他们就追求材料的新奇，不正常写字了。即便买个很贵的纸回来，他得要揉揉搓搓，用水洗一遍又洗一遍，洗一遍又洗一遍，把这个纸洗毛了，为啥呢？他说这样一笔下去。哇，这样肌理效果好。他不正常的使用一张好纸。每个人都像精细的工人一样，他实际上是做一件所谓去参展的作品，最后让人看出来，哇，这个用心了，感动评委，说你看：这个纸都是我一点点粘的，处理的又很精细。

    其实已经完全扭曲到了哗众取宠的地步，整个就导致越来越虚伪，越来越不正常。原因是他们不了解什么是笔墨了，最多了解笔有哪几种毛，墨有哪几种做法，现在人又不讲究墨，他最后要追求的是他这个弄出来以后的效果，让人看起来与众不同、让人看起来膜拜，开始追求奇怪。

    实际上，无论是书法、绘画、音乐还是电影，几乎所有今天被冠于艺术名称的都是在装怪，都不正常干事情了。它与观众也有关系，观众追求刺激，制造商就提供这种刺激。美术也为了刺激，书法也为了刺激，电影也为了刺激，不刺激大家就不看了，这是个整体变异的结果，那是什么造成整体都变异呢？是教育的失控，造成了每个人都按照各自的欲望去思考这个问题，就被欲望带走了。

    因此，我们在这里学笔墨章，实际上是重新来审视笔墨。只要你以为笔墨就是笔墨，你就是外行了。古人讲笔墨，不是在识见的层面上讲的，如果你只是在识见层面，你还没开智呢。所以，识见是致于修身之学的人最熟悉的一个词，所谓识见，就是你被你能够学得到、看得到的东西覆盖了，而那个真正天受的东西，没有很好的启动，你就等于着了识障。这是学习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如何不着识障，但是也不能离开识，我们需要认识这个世界，但认识这个世界，它只是给你提供一个参数，类似于我们给家里面物品做个清单，然后你才知道你需要什么，你是主动的，从这个清单里面拎哪些是你需要的。

    好，我们来看一下。

    “古之人有有笔有墨者”，这是有典故的，古人画论，大多数就笔墨而谈，他们都津津乐道于顾恺之如何，阎立本如何，王羲之如何。然后就会说某某人有笔有墨，某某人有笔无墨，某某人有墨无笔。你要知道，谁都是用笔画的，为什么说有的画有墨无笔，有笔无墨，有笔有墨，有的画既没有笔、也没有墨，一团墨猪。古人是用这来评判绘画的，它不是个技术问题，它仿佛是个境界问题，那笔墨就构成了一种境界的一个代称。这跟我们平时所讲的笔墨就不一样了。

    什么叫有笔？什么叫有墨？石涛在这里有很深层的在阐发。我们从一画章、了法章、变化章、尊受章，接下来到了笔墨章，前五章都在基于我们为什么要画画，怎么才是绘画应有的基本的眼目，怎么样才是基本的准则而言的，而不是上来就泛泛的跟你讲怎么画，离开这个向度，不要讲如何画画。

  先讲绘画的向度，而不是上来就练所谓的技术，没有任何可以孤立于向度的技术，比如我们需要行走，你总得有个方向，你才能行走。一般的人只学技术就这样来回扭，他还以为他有进步，无头的苍蝇，但是世俗人认为我哪里无头了？我学梅花的时候，梅花就是目标，我只要画好梅花，我只要能画像不就行了吗？这种人终究没入门。因为没有一个梅花需要你画，不是你立志要画梅花、要画萝卜、要画牡丹、要画猫，所以世间庸俗的人他才会努力的画，然后觉得画的差不多了，他就敢自称自己猫王了，所以炫技的人跟艺术没有关系。

真正王者级的绘画，他就像政治王道一样，他的生命有王者一样的气象，它是生命饱满的状态。所以，我们首先得要基本上大体知道方向，要具眼，这样你放眼看美术界，你就知道千里不留行，一眼看过去没有人能挡你了，不管他多吹牛，他外行就不足以看他，这个时候你可能还不会画画呢，你就有孤单感了，你会觉得，突然没有画家可以共议，这时候你会下意识的有点自大，自大的时候表明你有一种狂者的状态，这时候再好好的读圣人书，狂者是你的入门券，你先得有一眼扫过去，找不到障碍的这样一个见地，而不是一出门谁都是你老师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不是对初学者而言，而是对圣人而言，可懂？一开始你得显得有个性一点，不是好学就行，很多人是毁在好学上的。我们在大一点的城市可以看到，一到周末那么多好学的人，他觉得工作太累，要学一点养心的功夫了，然后就一切课程都上，这样的人非得学坏，他好像觉得饥渴的很，只想学，最后会撑死的，他消化不掉，因为他从来就没想要消化它，他只是想我学多了不就好了吗？他对自己的指导出问题了，他认为只要学的多就行，不是这个样子的。

    所谓少年气盛，对于修身来说，他白眼向天，一般的看不上的，看不上表明他心中已经有一个所谓高格调的追求，接下来他无非是再继续通过治学，把他这个自以为高的东西再打掉，但这个高不会丧失，就是你眼高，你才能有进步啊。

    古人说，你眼都不高，你手怎么能高呢？所以，手在没高的时候，眼得高；眼不高，手永远不可能高。你不要说我只要好学，慢慢就会高，不可能，好学只在这个地方来回打磨，来回摩擦，只是形成包浆了，只是思维上形成一种包浆，他不可能把你朝上提的，所以你得知道，你学任何，一个真正有潜力的人，他学任何东西，上来他先是有眼光的，他会挑剔的，不会随随便就跟你学的,这种人开始看起来让人讨厌，但是这种人他有力量。

    所以不要成为一个盲目学习的人，我们读《石涛话语录》读到第五章了，还没讲怎么画画，他先跟你讨论什么是笔墨问题，避免你自以为知道笔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