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陈丙松
作为一名宿松人,我最喜爱家乡的文化历史。尤其对那些具有深远社会影响的文化古迹和名人轶事更是情有独钟。安徽省宿松县光德小学虽然只是民国年间我县段氏家族投资兴办的一所北乡民办教育机构,但在家乡灿烂的文化历史长河中留下了闪光的一页。光德小学传统文化的种子和张力,蕴育和滋润了新文化思想,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上,闪耀着和光同尘的文化光芒,至今成为部分老人心中一段难忘的记忆。
2025年3月21上午,我们凉亭镇关工委、“五老”乡贤工作室段金保、吴家舟、陈丙松一行多人,就这所民办教育机构的一些陈年往事,专门走访了当年就读于该校的段忠礼(小名段龙生)老先生。
段老先生出生于上世纪30年代初一个较为殷实的农村家庭。祖居凉亭镇紫庵村段氏宗祠旁的杨屋组,是当时家中的独苖,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小名“龙生”也由此而来。
段老现年93岁高龄,膝下儿孙满堂。虽然如今年事已高,但思维依然敏捷,说话条理清晰,听到我们前来拜访的消息,老人非常高兴。
乡村田园风景及老先生住地周边的鸟语花香,增加了几分诗情画意。随后我们便在老人长子段育维先生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老先生居住的场所,陪同他在阳台上一边享受着春日里明媚的阳光,一边陪同老人喝茶聊天,漫漫打开那段尘封的历史记忆。
交流中,老人从旧中国历经的战火硝烟,谈到新中国诞生后人民扬眉吐气的动人情景;从十一届三中全会改革开放的翻天变化,讲到党的十八以来乡村振兴发展的一日千里,谈兴甚浓,偶尔夹着激动。透过他漫长的人生之旅,透过他人生的潮起潮落,我们感受到了他艰难和精彩的人生旅途与国家、民族的兴衰强盛密不可分。而由弱到强的沧桑变迁,又都是那么坷坎曲折,国家从一穷二白的当初走到今天的辉煌又是多么的不易!
段忠礼老人风雨兼程的人生经历,就是祖国发展最好的历史见证和缩影。
根据老人回忆,宿松光德小学是由宿松段氏家族中的段斌先生,在坐落于凉亭镇紫庵村内段氏宗祠的基础上投资创办的一所民办教育机构,创建于上世纪40年代初的民国年间。学校的规模由最初的4~5个教学班逐渐发展到7个班级,约计近400名学生,段氏宗祠就是当时光德小学的校址。该宗祠始建于晚清嘉庆年间,宗祠初名为“忠义孝悌祠”,后改名为光德堂,占地面积千余平方。在祭奠先祖的同时,重在弘扬当时的国学经典文化。
据《安徽省志》记载,段斌先生的曾祖父段光清,字俊明,号镜湖,也是寒门出生。但通过读书,考取当时科举考试中的举人,先是任建德县(现浙江省建德市)知县,再调任于江浙多地,因清廉勤政和善断疑案而被时人称颂为“段青天”。后因政绩卓著,在咸丰年间受到朝廷重用后,成为一品大臣,官至吏部左侍郎、光禄大夫之职。在江浙担任军政要职期间系列抗击倭寇的战斗中,他指挥有方,深得朝廷赏识,先后几次受到了光绪皇帝的嘉奖,并在江浙当地留下了良好的社会口碑。晚年告老还乡后,他回到了故居宿松凉亭镇紫庵村定居,将生活的重心转向家庭和文化创作,在段氏宗祠中完成了他的晚年著作《镜湖自撰年谱》一书,详细记录了他的生平事迹和思想,更为族中后人作出了表率。1878年在家中病逝。李鸿章专门为其墓碑题词。中央电视台曾经分五期播报过他相关的经典案例故事。
段喆,是段光清长子,受传统文化的影响,投身行伍,是清朝淮军的著名将领,一生神机独运,屡建奇勋,两次赏带花翎,给正品一品封典,诰授光禄大夫。
出生于官宦世家的段斌是段喆的孙子。此人才华横溢,博学多才,受家庭环境的影响,从小就聪明好学,乐善好施。青年时代的他,考入北京高等巡警学堂,1907年毕业后而进入仕途。在北京供职期间,他耳濡目染清廷的昏庸腐败,面对国破家亡、民不聊生的社会凄凉惨景,深感心灰意冷。为解决民间疾苦,探索一条教育救国之路,他毅然辞官不做,回到家乡创办实业,将毕生的精力、财力全部投入到教育兴邦之中。先在民国初期投资兴建北山中学,多年后,再次解囊在凉亭段氏宗祠内创办了光德小学。
段忠礼先生的父亲段锦文为人忠厚可靠,从小上过几年私塾,虽没有高等学历,但写得一手好字,算盘也打得好,账目条理非常清晰,再因家庭宗亲的关系,深受段斌(四老爷)的信任,按照自己兄弟系列排序,简称他为段老八,并被委任为北山城堡及光德小学的管家身份,负责北山及光德小学的整个运营管理,按照现在的话讲就是CEO兼CFO。
段忠礼老人也是当年光德小学的一名至今还健在的学生代表。包括改革开放后宿松程集中学已故校长刘年荣先生,都在这所普通农村校园里得到了传统文化薪火的传承,在此度过了小学阶段的童年时光。
根据段老先生介绍:“刘年荣出生在长铺镇内的秧山刘屋,比我年长5岁。我的父亲是他的胞舅舅。姑父刘玉田和姑母身居农村,没有什么特长和职业,夫妻二人凭着辛勤耕作维持生计,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对此,受传统文化的影响,姑父姑母让其表兄刘年荣停止在家放牛,安排来光德小学读书。表兄的启蒙教育一直都是在我们家的帮助下完成的,直到解放前夕,光德小学撤除,表兄才从这里离开。后来参加了革命工作,进一步接受党的教育和培养。但光德小学为人师表、清廉公正的文化思想,为其后来担任程集中学校长,在当时贫瘠的环境里打造宿松这颗教书育人的璀璨明珠及创造辉煌业绩奠定了很好的基础。当时有人说,刘校长不是大学生,但大学生老师和副校长都很佩服他!把程集中学办成全县及安庆市的重点高中,把成千上万的寒门子弟培养成为国家的栋梁,受到万千家庭的高度点赞和国家的认可。“光德小学当年的校长是谁?共有哪些师资力量和与众不同的办学特色?一共经历了多少时间?”带着心中的许多疑惑,我们一一向老人打听着学校办学过程中相关的情况。
通过进一步的深入了解,我们从中弄清了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1937年卢沟桥事变发生后,随着日军侵略野心的不断扩张,上海、南京、合肥、安庆的相继沦陷,北山中学的学生自发组织到宿松县城游行示威,高喊“坚持抗日,不当亡国奴”口号的爱国行为,激怒了日本人,很快日本飞机便轰炸北山段斌先生家的宿松北山城堡,城堡内的北山中学也一并被炸塌。为了解决校舍难题,并出于学生安全起见,1940前后该校在向二郎河古亩山迁移的同时,又在凉亭段氏宗祠内创办了光德小学,以此对北山中学学生进行分流管理,避免师生受到伤害。因为段氏宗祠这里的地理位置比较隐蔽,距离大别山余脉只有几公里,不仅具备了良好的办学条件,更具备了保护师生安全的优势。
段松春是段氏家族中安庆私立医院的院长,此人博学多才,能说会道。光德小学建校后,受家族重托和宿松社会名流的邀请,毅然回到家乡投身教育,既是光德小学的校长,又身兼学校的教员。
为了解决师资力量,段松春通过多种途径,在本省和外地聘请了一批德才兼备的优秀骨干教师来校从教。根据后来知情人士透露,张先德、张先泽、刘忠旅等多人都是首批受到聘用的优秀骨干教师,更是无人知晓的中共地下工作者。他们以教育工作者的身份,来到宿松,从事党的地下工作。其中张先德和张先泽是同村兄弟,带有安庆口音。刘忠旅是桐城人,他们几乎都是通过段氏族中的乘龙快婿张兆北夫妇的引荐来到该校的。当时光德小学的校址地处太宿交界处的凉亭段氏宗祠内,远离宿松县城20多公里,距太湖县城也有15~16公里之遥,相对较为偏僻,也为他们从事党的地下活动提供了有利条件。

根据老人介绍,当年的光德小学是一所免费私立教育机构,办学的全部费用(包括教职员工工资、办公经费等)都是由段斌先生为代表的段氏名流投资的。学校实行的基本都是新式教育,学生一律实行免费。开设的课程有修身、国文、算术、手工、图画、唱歌、体操等。段忠礼老人从7岁启蒙开始,就一直在这里度过了八年多的漫长学习生活。
后来,随着学校规模的不断扩大,教学班级也逐渐从五个增加到七个。其中还有两个特别班,学生都是年龄较大一点的同学。在老人的印象中他们学习的内容好像都是初中课程,这两个班就是从北山中学迁来的部分学生及新增加的一些新生。张先泽、刘忠旅一直担任这两个班的班主任。他们以教师职业为掩护,经常组织秘密活动,在学生中宣传革命真理,发展革命力量,成立读书文学会,秘密宣传共产党的政治主张,抵制三青团在校内的活动。
直至解放战争后期的大军南下之际,张先泽、张先德、刘忠旅等多名老师一起从学校秘密消失。后来人们才从段斌先生女婿张兆北(时任渡江战役时解放军某师师长)口中得知,这几个老师的教师身份是受党组织的派遣,为准备渡江战役开展地下活动的公开身份,真实身份都在解放军内部和地方民主政府担任重要职务。渡江战役打响前,他们悄悄回归人民部队,指挥部队一起汇入到百万雄狮过大江的人民解放军浩荡洪流之中,后来也都成为了我党的地方和军队高级领导干部。
在光德小学教书期间,国民党宿松北乡地方“还乡团”大队长贺老九也曾专门派遣便衣情报人员,来到光德小学秘密搜集这些老师从事革命活动的信息。但由于光德小学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细致,加之段松春校长广泛的人脉关系暗中保护,外加这些老师都有从事地下工作的丰富经验,所以他们的身份一直没有暴露,敌人的阴谋屡屡落空。
那两个特别班级的许多学生,受到这些老师先进思想熏陶和影响,并在他们的引荐下,先后投身到了革命队伍的行列,为新中国的建设和解放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其中,至今依然健在的段育兵老人,从13岁投身抗日后,就一直在军旅生涯中摸爬滚打。淮海战役后,又投入到了解放大西南的行列,随后抗美援朝,参加了举世闻名的上甘岭战役,多次立功授奖,并曾担任过江苏徐州军分区副司令员。离休后,一直在天津蓟县干休所安度幸福晚年生活,成为唯一健在的抗战老兵和享受高等待遇的老同志。当年同他一同入朝作战还有多名光德小学的校友。
凉亭镇社区已故老人陈钊民曾也是就读于光德小学的代表。当年不仅被推荐到苏联伏龙芝军事院校深造,而且在朝鲜战场上已成长为志愿军装甲兵坦克团某连连长,先后5次立功受奖,回国后受到了朱德、周恩来、彭德怀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紫庵村革命烈士段育强,曾也在光德小学留下了一段童年学习的难得时光。参军入伍后,在上甘岭战役中,他将一腔热血和宝贵的青春贡献给了伟大的抗美援朝事业。
解放后,随着人民政权的建立,国家形势日新月异。1958年政府成立了宿松县凉亭中学,因校舍尚未建成,从最初栖身的凉亭小学于1959年8月迁入原光德小学旧址——段氏宗祠。光德小学也因凉亭中学、北山中学及其与宿松中学的历史渊源,构建起了宿松文化教育的历史长廊,成为宿松现代中学教育的文化摇篮!从光德小学和北山中学校园里走出的学生,多数都在新中国急需人才的社会变迁环境中,成为社主义建设的能人和栋梁之才。
新中国成立后,段忠礼老人作为一名光德校园苦读寒窗数载的学子,本该在那个时代变迁、急需文化能人的环境中大展宏图,但因家庭成分的局限,无法施展抱负,只能在农村打发时光,未免有点遗憾。 但光德小学的国文古典文化思想,还是给了老人特别的启迪和精神的支撑!
在成份不好、读书无用论的年代,老人和其老伴虽身居田间地头,但深知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始终坚持要孩子读书。当时,同村许多好心人的劝阻外加生活艰难拮据的现实,也曾让他们几度产生过纠结和犹豫。但光德小学所学的孔子“开卷有益”思想,又唤醒了夫妇两人坚持将辍学在家一个多月的老二,执意要他步行40多里去太湖县花凉亭工地,找到做石工抬石头的大二子从财务借款五元钱做学费,立马赶回返校上学。正因如此,才没有让文化薪火的信念熄灭!
从此后,忠礼先生夫妇二人继续起早贪黑,省吃俭用,用辛勤劳动的微薄收入支撑着两个孩子继续读书,直至完成学业,成就人生梦想!
1978年,适逢三中全会的春风化雨,老人一家才遇枯木逢春!除老大丧失了读书机遇外,后面几个孩子也都考取了国内名牌大学,承续家族文化的熏陶和国家的好政策,继续能为国家的法制建设及政府公共部门奉献心力,服务百姓,算是事业有成!但乐施好善的文化思想一直成为了他们良好的家风,成为邻里和睦相处的纽带!
早年家乡泥泞小路不通车,乡亲们出行都很费劲,遇有大的物件的搬运就是难上加难!于是,忠礼老人一家人决然自掏腰包,不仅出资几十万元,搞法律的二儿子还亲自回乡,组织协调相关拆迁补偿工作,将相关当事的乡亲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经过他家的努力,原本泥泞弯曲、充满矛盾纠纷的的乡村小路,终于修建成两车双向对开的超标准的乡村公路,并将路权无偿全部交给政府和村里,如今已成为当地四通八达的乡村公路的一部分!
类似这样的义行善举其实还有很多。老人家的二儿子也是有名的大律师,双博士学位,打过很多跨国官司,在国家很多大的基础设施投资建设项目如京沪高铁项目担任项目中法律顾问。利用自己所学法律专长,他回乡时经常免费为乡亲们提供法律咨询,义务帮助蒙冤受屈的父老乡亲合法维权,伸张正义,在当地赢得了良好的社会口碑!烽火村60多岁的企业人员祝东曙每当提这事,激动不已,说是一家终身不能忘他的法律恩情,因为正是得益于他当年的法律帮助和亲自出庭辩护,才使他得以无罪释放,从而还原了他人生的清白!当时他父亲本来要卖枹桐树和老黄牛付律师费打官司,结果都没有卖,只是象征性地收了点律师费!
丹楼碧阁皆时事,只有江山古到今。光德小学往事如烟,大浪淘沙中,古典国学文化的薪火,仿佛还在隐约闪闪发光,我也在思考。从老人有些激动的表情及须臾间偶尔闪现的唏嘘中,我仿佛读到了古典文化的神奇力量,老人的意志,至今一直硬朗的身材,以及乐观豁达的性格,似乎一直都是国学文化力量在支撑在平衡,这是否就是和光同尘的一个样本?!
如今在乡村振兴、民族复兴、强国富民的路上,国家和政府都重视民族文化和精神文明的引领作用,都在探寻文化自信和文化复兴的新路径和新模式。段忠礼老人全家及段氏宗祠和光德小学的那些奇闻轶事已成为凉亭人茶余饭后时常谈起的话题,或许也可能为乡村振兴建设中,传承民族文化和良好家风,及旅游文化建设提供一些启迪和思考。
陈丙松,男,72岁,高中文化 ,安徽省首届乡村文化带头人、安徽2023年五老十佳先进个人提名奖获得者,宿松县作家协会会员 、2016安庆好人、宿松好人、宿松道德模范,2018、2024年宿松乡贤会先进个人,宿松凉亭镇关工委办公室副主任,凉亭中心小学少先大队、光荣初中少先大队校外辅导员。喜爱业余写作。曾在国内《羊城晚报》《安庆日报》《深圳特区报》《辅导员杂志》《学习强国》等相关媒体和报刊杂志发表过部分文章和文艺作品。在庆祝建国70周年、改革开放20周年、40周年、喜迎十九大、建党百年大庆、深圳第四届农民工企业文化周等各项活动中,先后获得省、市县征文一等奖、二等奖及其他不同的荣誉表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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