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名将如云,但有些名将是从尸山血海中不断刷经验值慢慢刷出来的,而有些名将则是天赋型选手,出道即巅峰。
汉末也是一个将星璀璨的时代,但真正能够出场就惊艳了时光、开篇之作就是经典之作的名将,其实袁绍才是为数不多且被人忽略的天才之一。
这么说,可能有些人又会觉得此乃哗众取宠、标新立异之举了,但如果大家真的去详细了解袁绍的一生,一定会叹为观止的。公孙瓒从东北猛男被袁绍打成东北宅男之后,临死前就绝望地表示,袁绍用兵,状若鬼神,太恐怖了……而且,提前预告一下,大家耳熟能详的官渡之战中,袁绍和曹操之间相互见招拆招是整个汉末最荡气回肠的英雄对决,不敢说没有之一,但至少是天花板级别的。
话不多说,直接进入界桥之战的主题。
公孙瓒兵至界桥,双方对垒因此,大战一触即发。公孙瓒此战的投入兵力为4万,配置相当豪华,中军是3万精锐步兵,两侧翼是各5000骑兵(3000白马义从和7000新锐骑兵对半分)。
这里要重点介绍一下“白马义从”这支特种部队。最开始,所谓的“白马义从”就是公孙瓒招收的几十个特种兵,相当于公孙瓒自己给自己配备了一种特种大队。因为这种特种部队在战场的使用效果实在太好了,公孙瓒不断扩编,最终发展到了3000人规模。这支部队,也是公孙瓒的警卫团,更是幽州兵团的特战团,比如曹操后面那大名鼎鼎的虎豹骑其实要更拉风一些。
之前在讲魏武卒和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时候,其实都讲过古代兵种的组建,总体上,组建一支精锐骑兵是非常困难的,兵源要好、马源要好,还要烧得起钱。不知道大家注意没有,战国七雄中,地处帝国东北的燕国就一直军事拉胯,而雄踞山西和河北的赵国却成为山东六国的军事担当,为啥呢?就是赵国的经济支撑比燕国给力了,他可以拿华北平原的经济收入去山西高原建设彪悍的骑兵。搁这个时代,也是这个意思,幽州是边防要塞,东汉一朝,其实都是在朝廷的调节之下,依托于青州和冀州两大经济大区在支撑幽州的军事发展的。总而言之,没钱打不起仗。
袁绍这边呢?相当捉襟见肘,他才入主冀州不久,根本没有来得及去构建自己的作战势力和体系。所以只能发挥穷人的倔强,让猛将麹义率领八百先登敢死队顶在最前面,紧随敢死队的是千人弩兵,袁绍自率几万新兵居多的步兵在后面保持距离。
总体上,双方的布阵大致如下图:
这里要解释一下当时骑兵的主要作战方式,骑兵除了正面冲击地方步兵方阵外,更多时候其实就是骑行射击。
而且骑兵的骑射也不是大家传统印象中那样的,不是我们看射击比赛那样瞄准平射,而是45°角“左射右,右射左”一顿仰射,压根就不会去瞄准发射的。为啥呢?拉弓射箭其实挺费臂力的,要真骑着马拉开弓搁那瞄半天,要不了两下,胳膊就受不了。为什么不能平射呢?因为容易误伤自己人,前面的同志们策马狂奔,后面的同志们一顿扫射,那叫什么事呢?那为什么又“左射右,右射左”呢?如果大家都是正面仰射,箭雨全落对方头顶上了,对方就算头上顶口锅都很好防御,“左射右,右射左”就是要增加敌人的防御面积,你一块盾牌顾左不顾右,顾得了正面就顾上上面,逼着对方结成一个乌龟壳。
回到主题上来,看完双方的账面实力,懂军事的朋友都不禁要为袁绍捏一把汗,因他没有骑兵,正常情况下,公孙瓒两侧共一万骑兵有各种办法对他们进行降维打击。比如他完全可以让他的三万步兵稳步向前推进,骑兵左右翼或拖后放箭,或按兵不动,直到双方已经搅在一起了,战机出现了,骑兵呼啸而出,或是左右或是斜插猛烈冲击敌军方阵,冲垮敌军阵型后,就是收割比赛了。
打仗这种事,阵型比人数重要一百倍,基本上阵型被冲垮了,人数再多也没用。因为局面一乱,那些大头兵又搞不清啥状况了,大多是战胜不了死亡恐惧的,掉头就跑,前面的人掉头就跑,后面的人就更加搞不清状况了,也会跟着跑……然后被对方追着砍,当然更多的是自相践踏。这事大家去看看那些大火灾逃生的画面就知道了。
坚守阵地、稳住阵型的意义,其实就在这,就是不能让大部队陷入恐慌和混乱。
袁绍没有骑兵部队去对冲掉公孙瓒那一万骑兵,其实是相当被动。人家那一万骑兵能让你防不胜防,你根本就无法应对。你哪怕有一支几千人的骑军,事情都好办得多。比如你可以跟对方对冲,为步兵方阵争取作战空间和时间;比如你也可以跟对方玩互相伤害,你拿骑兵欺负我的步兵,我也拿骑兵去冲击你的步兵……
明白了上述这些问题之后,我们才能明白袁绍为什么要这么排兵布阵了?
为什么要把麹义那800先登敢死队摆在最前面?两个目的:一个是刺激公孙瓒,老子的前锋就这么点人,你来打我呀,上骑兵来突突我呀,主要目的是后者哈;一个是袁绍的部队很多都是新兵,新兵容易被吓尿,前面得有悍不畏死的百战老兵顶着,他们才能慢慢使用那种恐怖气氛。见过血的和没见过血的人永远是两码事。
为什么要把仅有的千人弩兵全部跟麹义的800猛男顶在最前面呢?核心目的就是对方骑兵呼啸而来的时候,前面800先登猛男拿盾牌稳住阵脚,这支千人弩兵跟对方疯狂对射,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把对方的嚣张气焰压下去,后面的步兵方阵才敢压上来。
为什么要让自己的步兵方阵跟前面的那1800人保持距离呢?一个是骄敌,一个是怕这帮没经过战火洗礼的傻小子被吓傻了。刚上战场的新兵蛋子,让他们去直面对敌人万马崩塌的冲击,不直接被吓尿才怪?刘秀当年,不经常靠3000幽州铁骑冲垮十几万流民军?是那3000铁骑个个以一敌百吗?是军事素养极低和组织纪律极散的流民军直接被骑兵冲击的震撼给吓尿了呗。
还是那句老话,步兵对战骑兵,不是完全没有一战之力,但必须得是训练有素的百战铁军,你们骑兵恐怖来袭,我们就是死战不退,用命把你们的速度降下来,跟你们搅合在一块,拿长枪扎死你。
尽管袁绍把自己聪明的小脑袋想破,这种布置其实已经是他的极限优化设计了,命运的主动权还是掌握在公孙瓒手里,要是公孙瓒先拿步兵往前推进,骑兵一边射击掩护,一边等待时机冲锋,袁绍大概率完蛋。
非常幸运的是,公孙瓒很是配合,他一见袁绍的先头部队就1800人,直接觉得这是在挑衅他东北战狼的威名,直接放骑兵去冲锋了。
公孙瓒是怎么想的呢?袁绍虽然闻名天下,但是打仗却是一个新手,之前没什么战绩,又菜又爱玩,1800人就能顶住我这支百战雄师的疯狂冲击?对不起,本初兄,我很大,你要忍一忍。我让你见识什么是秋风扫落叶、高山落大石,看看我的万人骑兵一出击,你那1800人啥尿性?
结果,公孙瓒立马就发现自己玩大了,因为不管自己的万人骑兵怎么疯狂射击,对方根本就没反应,压根就不慌,全部有组织有纪律地躲在盾牌中。
可是,这个时候,因为那个时候没有音响话筒和大喇叭,公孙瓒想叫同志们回来都来不及了。
等到公孙瓒的骑兵冲到袁绍军的射程内时,盾牌下的千张强弩开始同时发射,大量的公孙瓒前锋连人带马被射倒。与此同时,麹义带领他的八百先登军从盾牌下窜了出来,扬尘大叫,拿起了长矛挺在前面开始往前扎。

疯了,这简直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呀!
顺便介绍一下弩兵的优劣势哈。弩兵其实就是装机、发射的“机械”兵,操作时间其实没有弓箭手那么快。而且弩兵是不适合组成方阵的,得排成一排往前射,所以射击密度不高。但玩意它省力、劲大、准度高呀,比弓箭手更加具备精准射击的优势。
第一回合弄下来,公孙瓒的骑兵就被干掉了千余人。
其实这个时候,优势还是在公孙瓒那边,还有9000骑兵,重整旗鼓再冲击袁军一次呗。可是,公孙瓒的骑兵指挥官也就是他才任命的冀州刺史严纲死于混战了,这下完犊子了,没人组织剩余的9000骑兵进攻了。随着麹义率领800猛男不要命地扑上来要拿长枪扎他们,公孙瓒的骑兵乱了、慌了,纷纷勒住马头,开始往会跑,变成袁绍的骑兵去对冲剩余的骑军兄弟了。骑兵战队乱套了之后,公孙瓒的步兵军阵也被自己人冲散了。全面溃逃了。
坐镇大后方的袁绍立马下令发起总攻,几万步兵迈着矫健的步伐、怀着愉快的心情也扑上去了。
麹义带着热血沸腾的兄弟们追到界桥时,发现公孙瓒已经组织起第二道防线了。但是,麹义不吃这一套,干就完了,跟疯了似的又再度冲了过去,劲挺大,刹不住车,直接冲到公孙瓒的军营,破其军营、拔其军旗,连公孙瓒留在军营的后备军也没有放过,一顿暴揍……太残暴了。
就这样,公孙瓒全军溃败,界桥之战以袁绍吊打公孙瓒而告终。
最后,我们来欣赏这幕精彩大剧的花絮。
全军都扑出去追击公孙瓒军后,袁绍一看大局已定,也就没和同志们一起冲锋了,而是率领百余强弩数十张、大戟士百馀(相当于警卫营)缓慢推进,落单了。要死不死,公孙瓒军下的两千多骑兵在打散后重新集结在了一起,然后突然间和袁绍的一百多人卫队相遇了。
这伙骑兵把一肚子怒火都撒在袁绍这股小分队身上了,层层围住了。
这个时候,田丰同志赶紧拉着袁绍要躲起来,袁绍摘下头盔往地上一扔,表示自己要跟同志们一起战斗。袁导,没想到你的演技也这么精湛,后面你的阿瞒弟弟经常玩这一招,是不是你教他的?都被层层包围了,你知道躲是没有用的,所以还不如坚决地跟同志们同生共死,这样能激发同志们的血性。把头盔摘了,其实是不想暴露自己。袁绍摘头盔、曹操割胡须,这哥俩真会玩。
绍以兜鍪扑地曰:大丈夫当前斗死,而入墙间,岂可得活乎?
被袁绍敢于亮剑的精神感染下,一百多大戟卫士死战不退,公孙瓒那2000多骑兵一看这是一块硬骨头,再加上也没有发现对方有什么大领导,所以抱着“犯不上”的心理,没怎么下死手。这才让袁绍他们坚持到了麹义回军。
磨难是怂包的拦路虎,但是英雄的垫脚石。经此一战,袁绍收获冀州军神的绝对权威。
于冀州军来说,袁总实在是太给力,100多人被2000多骑兵包围了,他要跟兄弟们不离不弃。这样的领导,谁不爱?既然袁总你把我们当兄弟看,我们以后就对袁总死心塌地了。
于整个冀州以及其他外围来说,纳尼?袁绍那个演文艺片出名的军事菜鸟居然把东北武打巨星公孙瓒一顿胖揍了?对不起,袁总,我们都欠你一张电影票,不对,是欠你一份发自肺腑的尊重。
此次界桥大战,无论是战阵布置,还是阵前斗智,还是陷入绝地时的顶级英勇,袁绍都展现出了极高的名将水准。极高是多高呢?放在整个汉末,这都是顶级指战水平。其实袁绍的水平从来都没有让人失望过,包括9年后那场著名的官渡之战,真实情况也是他差一点就把的阿瞒弟弟打得精神自闭了。先剧透一下,曹操和袁绍的兵力是大致差不多的哈,并不是那些吹曹的人说的什么曹操以一两万人打袁绍十万人哈。
后世李世民曾说过一句非常有名的话“朕观千章万句,不出乎多方以误之一句而已”,啥意思呢?李世民的意思是,战术千千万,但万变不离其宗,想办法去误导对方消耗其优势,再利用自己的优势对其软肋一顿疯狂输出,就完事了。
田忌赛马、扬长避短、避实击虚、避重就轻……这些词语大家其实应该都听说过,关键是大家能否像袁绍、李世民这些人一样灵活运用呢?有时候,我真的很是不明白,网上那些无端贬低袁绍的人,他们的勇气究竟从何而来?扎一下刘备的心哈,要是刘备有袁绍这水平,蜀汉最后的结局就不是那样了。
另外,还想跟大家讲一个比较深奥的问题,其实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处于一种有限博弈的状态下,啥意思呢?就是不管我们贫贱还是富贵,其实我们的牌面和筹码都是有限的,正确的操作方法就是把自己的牌面研究明白,把自己手里的有限资源用到最合理的地方去,包括时间、精力、金钱、学识、意志力、关注点等等。然后我们还要把事情研究明白,要根据对方的出牌去合理出牌,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跟跑得快的纸牌游戏一样,对方牌比较整齐,对子和三个多,出顺子或者连队去拆他的牌嘛。
朋友们,如果袁绍真的是公知们口中的草包,他是不可能有那么强的谋划能力的、是不可能成为一个比一个精的士族们的领袖的、是不可能空手套白狼拿下冀州的、是不可能在立足未稳的情况下打出界桥之战这种让人叹为观止的经典之战的……
袁绍其实非常有能力、有魅力的一个人,大家想一想,这次界桥之战,战斗英雄麹义为什么会愿意带着1800人顶住最前面当炮灰呢?为什么会面对巨大死亡威胁而坚定不移的要跟那一万骑兵拼命呢?换别人有这本事吗?有这魅力吗?乱世的人性不是大家想的那么简单,谁给你卖命呢,大多都是卖蜀的张松罢了。
上半辈子揍得乌桓不敢犯边的猛男公孙瓒,其实一辈子对战袁绍就基本没赢过,最后变成了绝望的宅男,自焚了。
当然,力求客观地讲,袁绍此战取胜也有一点运气成分在里面,比如公孙瓒的轻敌冒进、比如骑军指挥官严纲被意外射杀,但根本原因还是袁绍的应对得当、布置合理。他把他唯一拿得出手的王牌——麹义那800陷阵营和1000弩兵发挥出了最大价值。
关于这个麹义,咱们多说几句。这位猛男是青海西宁人,跟董卓的西凉军一样,自带猛男气质,他的800部曲应该是胡汉混编出来的。他其实是当时的河北第一名将,比名气更大的颜良、文丑、张郃要牛得多。只是像这样的人,桀骜不驯是难免的,战斗力很强但纪律性很差,跟吕布、董卓等西北狠人都差不多。这个猛男最后死在他了他一身匪气上面,让人唏嘘。
最后,讲句很多人不爱听的话,曹操其实这个时候是全面不如袁绍的哈,他还得继续修炼。大家回顾一下,曹操的军事首秀汴水之战是啥表现,对比一下袁绍的军事首秀界桥之战,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