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父子的职场秀:背锅恶之花

严嵩父子在明朝历史上留下斑斑劣迹,早已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从贪污受贿、卖官鬻爵,到结党营私、残害忠良,他们的恶行清单触目惊心。

首先是他们的贪腐使得朝堂变成了商场。严嵩父子将朝堂当作肆意敛财的场所,卖官鬻爵之风在他们掌权期间盛行至极。严世蕃更是将官职明码标价,公然宣称 “三千两一个知县” ,只要肯出足够的钱财,无论有无才能,都能谋得一官半职。各级官员的任命不再基于能力与品德,而是金钱交易的结果。这种行为导致官场腐败丛生,无能之辈充斥朝堂,真正有能力、有操守的官员却难以施展抱负。

他们不仅卖官,还对各类款项大肆侵吞。边防军费是保卫国家疆土的重要资金,却被他们肆意克扣,致使边疆防御工事年久失修,士兵粮饷不足,战斗力锐减,边疆百姓饱受外敌侵扰。在灾荒之年,朝廷下拨的救灾款项也成为他们敛财的对象,饥民们得不到应有的救助,饿殍遍野,社会矛盾急剧激化。

其次是因为党争而排除异己。为稳固自身权势,严嵩父子在朝堂上结党营私,对异己势力展开残酷打压。杨继盛和沈炼便是他们迫害忠良的典型受害者。杨继盛为人刚正不阿,他冒死上书弹劾严嵩,列举其 “十大罪”“五奸”,字字泣血,直指严嵩父子的恶行。然而,严嵩却在嘉靖皇帝面前颠倒黑白,诬陷杨继盛,最终杨继盛被投入大牢,受尽酷刑,惨遭杀害。

沈炼同样因不满严嵩父子的所作所为,多次上书弹劾,揭露他们的腐败行径。严嵩父子怀恨在心,捏造罪名,将沈炼贬谪至塞外。即便如此,他们仍不放过沈炼,又设计诬陷他与白莲教勾结,致使沈炼被斩首,家人也受到牵连,下场凄惨。在严嵩父子的操控下,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正直之士噤若寒蝉,奸佞之徒却飞扬跋扈。

第三是搜刮财产,加剧矛盾。在经济政策上,严嵩父子支持推行的 “改稻为桑” 政策,表面上是为了发展经济,实则成为他们谋取私利的手段。这一政策强行要求百姓将稻田改为桑田,却没有配套的合理措施保障百姓利益。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粮食来源,又面临着桑苗种植、蚕丝销售等重重困难,生活陷入绝境。最终,该政策引发了大规模的民变,严重破坏了社会稳定,加剧了百姓与朝廷之间的矛盾。

在东南抗倭的关键时期,严嵩父子为了中饱私囊,拖延军饷发放。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却因缺乏粮饷和物资,难以全力抗击倭寇。倭寇趁机大肆侵扰沿海地区,烧杀抢掠,百姓生命财产遭受巨大损失。抗倭战争因军饷问题而久拖不决,国家海防安全受到严重威胁,他们的行为无异于通敌卖国,严重损害了国家利益。

严嵩父子恶行累累,已经是客观事实,笔者并不想洗白,只是想追问,如此作恶多端的严嵩父子,为何能在朝堂上盘踞长达二十余年?个人道德缺陷固然是原因,但更关键的在于封建王朝的政治系统对其恶行的 “默许”。

在明朝嘉靖年间的政治棋局中,严嵩并非偶然的恶势力,而是封建皇权体系下的 “必要之恶”。其存在与发展,深刻反映了嘉靖皇帝的统治需求和明朝官僚体系的结构性矛盾。

严嵩为何是“必要之恶”?

嘉靖皇帝沉迷修道炼丹,一心追求长生不老,渴望将朝政事务与个人享乐相分离。他需要一位能替自己处理繁杂政务、维持朝廷运转的 “职业经理人”,而严嵩凭借出色的政务处理能力和对皇帝心意的精准揣摩,成为了理想人选。皇帝躲在幕后修道享乐,严嵩则在台前操持政务,成为了皇帝逃避治国责任的 “挡箭牌”。如果说沈一石是白手套,那严嵩就是黑手套。

更关键的是,嘉靖皇帝深谙权力制衡之道,故意纵容严党贪污腐败,挑起文官集团内部争斗。他清楚,一个过于团结的文官集团可能对皇权形成威胁,而严党与其他势力的相互倾轧,能让各方势力相互牵制,从而稳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当出现决策失误或社会矛盾激化时,严嵩父子又能作为 “背锅侠”,承担来自朝野的指责,嘉靖皇帝则得以保全圣明形象。例如在 “改稻为桑” 政策引发民变时,严嵩父子成为众矢之的,而嘉靖皇帝的责任被极大弱化。

严嵩的 “职场生存法则”是迎合与自保。浸淫朝堂几十年,他已经深谙向上管理和向下管理之道。

在向上管理方面,严嵩充分发挥自身文学才能,精心撰写青词以迎合嘉靖皇帝的喜好。青词是道教斋醮时献给上天的奏章祝文,嘉靖帝痴迷道教,对青词质量极为看重。严嵩凭借出色的青词撰写能力,成功讨得皇帝欢心,成为皇帝眼中的 “得力臣子”,为自己的仕途铺平道路。他被称为“青词宰相”,就是他优质的向上管理能力的体现。

向下控制上,严嵩着力培养严党势力,构建起庞大的利益集团。无论是朝堂官员任免,还是地方事务决策,严党成员都严格执行严嵩的指令,确保其政策得以贯彻实施,即便这些政策可能存在严重弊端。通过这种方式,严嵩牢牢掌控着朝廷权力,巩固自身地位。

同时,严嵩也懂得为自己留后路,扶持胡宗宪便是其风险对冲的重要举措。胡宗宪是明朝抗倭名将,严嵩支持他在东南沿海抗倭,既为朝廷解决边患问题,也为自己积累政治资本。这种多面经营的策略,使得严嵩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中得以长期立足。

严嵩年至八旬依然活跃在明朝政治舞台中心,看似是个人权力欲的极致体现,实则是嘉靖皇帝和封建官僚系统的共同选择。嘉靖皇帝沉迷修道,渴望将朝政事务与个人享乐切割开来,他需要一个既能替自己处理繁杂政务、维持朝廷运转,又能绝对服从皇权、甘当 “背锅侠” 的人物。严嵩历经多年官场沉浮,深谙皇帝心意,在政务处理上能够精准落实皇帝的意志,同时又愿意承担政策失误带来的骂名。

从封建官僚系统的角度来看,严嵩及其党羽的存在,起到了平衡各方势力的作用。严嵩通过结党营私、打压异己,挑起文官集团内部争斗,使得各方势力相互牵制,避免了某一集团独大对皇权构成威胁。这种 “可控的恶”,既能满足皇帝权力制衡的需求,又能维持官僚系统表面上的运转。即便严嵩年老体衰,只要他依然能发挥这种作用,系统就会默许甚至需要他继续理政,这便是他 80 岁仍未退出政治舞台的根源。

大明王朝1566 | 困在系统中的打工人(严嵩版)

严嵩成为 “必要之恶”,是嘉靖皇帝统治需求与严嵩个人生存策略相互作用的结果,更是封建王朝权力结构和政治生态的必然产物。这一现象深刻揭示了古代政治体系中皇权至上、权力斗争的残酷本质。

清流真的干净吗?

在严嵩倒台的历史叙事中,徐阶、高拱等清流常被塑造为正义的化身,但剥开道德的华丽外衣,他们同样深陷权力与利益的泥潭,所谓 “清流” 不过是更精致的政治包装。

所谓清流,是披着道德外衣的权力游戏。清流标榜以道德文章立世,却深谙结党之道。徐阶在扳倒严嵩的过程中,暗中联络御史、言官等群体,构建起庞大的政治同盟。这些人表面上以 “匡扶正义”“清君侧” 为口号,实则是通过舆论造势,打压政敌,为自身集团谋取利益。

以徐阶为首的官僚集团深知,在封建皇权体制下,唯有依附皇权才能稳固自身地位并实现权力扩张。他们敏锐地察觉到裕王(即后来的隆庆帝)作为皇位继承人的政治潜力,便以 “辅佐储君,匡扶社稷” 的名义,悄然围绕裕王构建势力网络。高拱、张居正等日后声名显赫的人物,皆是在这一时期被徐阶引入裕王阵营,表面上是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材,实则是在为自身集团储备政治力量。

徐阶通过教导裕王经史学问、为其引荐人才等方式,逐步加深与裕王的联系,将自己塑造为忠心耿耿的帝师形象。而高拱、张居正等在裕王府中积累政治资本,成为徐阶集团的重要羽翼。这种以皇权为依托、以储君势力为根基的党羽培植方式,既巧妙地规避了结党的嫌疑,又能在悄无声息中壮大自身力量,让外界难以察觉其背后的权力图谋,成功营造出 “干净之手” 的假象。

高拱入阁后,也积极网罗门生故吏,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们的结党行为与严党并无本质区别,只是严党赤裸裸地以金钱利益为纽带,清流则巧妙地用道德、气节等概念粉饰,占据舆论制高点,对异己进行道德绑架,发动舆论战。当有人对清流的行为提出质疑时,便会被扣上 “与奸佞同流合污” 的帽子,遭到群起攻讦。

道德包装实际是舆论操控的政治手段。清流善于利用舆论为自己的政治目的服务。他们通过撰写文章、讲学论道等方式,将自己塑造为道德楷模,把政治对手贬低为奸邪之辈。徐阶在主持朝政期间,大力宣扬儒家的道德理念,树立自己清正廉洁的形象,但私下却默许家族成员广占田产。这种言行不一的做法,正是利用道德包装来掩盖权力欲望和利益攫取的本质。他们借助文人团体、书院等渠道传播观点,引导社会舆论,让民众相信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实则是在为自己的政治野心和家族利益铺路。

例如,徐阶家族在其权势庇护下,疯狂兼并土地,占地高达 24 万亩。他们利用特权逃避赋税,将沉重的负担转嫁给普通百姓,致使大量农民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沦为佃农,生活苦不堪言。高拱在掌权期间,也存在任人唯亲、干预官员选拔的行为,破坏官场公平。这些曾经高举道德大旗,抨击严党贪腐的清流,在获得权力后,同样走上了以权谋私、鱼肉百姓的道路,所谓的正义与清廉,不过是权力争夺中的工具,一旦目的达成,便弃之如敝履。

严嵩对徐阶说过 “一个人熬一天不累,熬十天就累了,小心一年不难,一辈子小心就难了”。这话是他基于对封建官场本质深刻理解的清醒认知。严嵩清楚,在封建皇权体制下,权力运行的规则和逻辑十分残酷。这或许也是一种暗示,权力规则不会因个人的更替而改变。徐阶即便以清流自居,看似与严嵩代表的严党截然不同,但当他登上权力巅峰后,同样要面对来自皇帝的压力、来自各方势力的挑战以及对权力和利益的诱惑。

为了稳固自身地位,徐阶必然要像严嵩一样,通过结党营私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利用门生故吏控制朝堂;在面对复杂的政治局势和皇帝的需求时,也不得不采取一些妥协甚至不光彩的手段。而现实也是徐阶以及后来者都将陷入同样的权力漩涡,重复与他相似的命运,因为整个封建官僚系统的运行机制决定了,在这个体系中很难有人能真正摆脱权力与利益的束缚。

一旦走上和严党一样的路,被清算不过是迟早的事。徐阶的后续也印证了这句话。

由此证明,清流的 “伪善” 并非个别人的道德沦丧,而是封建官僚体系权力斗争的必然产物。他们与严党的区别,不在于是否贪腐、结党,而在于谁更善于利用道德和舆论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这也深刻反映出封建官场的虚伪与黑暗。

“严嵩式打工人”,权力场的牺牲品

KPI(关键绩效指标)本是衡量工作成果的工具,却在部分企业异化为逼迫员工 “作恶” 的枷锁。以互联网行业盛行的 “996 福报论” 为例,企业高层将员工高强度加班与企业发展、个人成长强行关联。为达成业绩目标,员工不仅默许甚至主动宣扬此类畸形价值观。甚至出现弄虚作假,突破底线的事件。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当企业因过度追求 KPI 引发用户投诉、员工过劳等问题时,企业往往会选择抛弃这些负责执行的人,让他们去承担责任,从而继续维系自己企业的正面形象。

从古代朝堂到现代职场,权力与责任的不对等始终存在。“严嵩式打工人” 的困境警示我们,职场中的畸形生态不仅损害个体利益,更会侵蚀整个组织的健康发展。唯有建立权责清晰、人性化的管理体系,才能打破这种恶性循环,让职场回归良性发展轨道。

严嵩的一生,是在清醒认知中逐渐沉沦的过程。他深知自己不过是封建皇权和官僚系统的工具,却无法挣脱这张大网。他的经历和预判,深刻揭示了封建官场权力运行的本质,以及个体在庞大系统面前的渺小与无奈。或许有人会说,我可以选择独善其身,这当然也是一种选项,可以选择不遵守系统的规则。但是也可能也是一种结局的暗示——你会被排斥,就像海瑞。当然,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对错,顺应心意而活也未尝不可。

严嵩父子有罪,但《大明王朝1566》的真正价值,是让我们看到:恶行的根源往往不在个人,而在系统。今天的职场里,有多少人被迫成为’严嵩式打工人’?当我们骂奸臣时,是否想过——如果我们在那个位置,能做得更好吗?

这一刻,文学的价值或许就在于打破了绝对的忠奸二分法,呈现出严嵩这个立体的人物形象,并且让人发现其中隐藏的道德绝对主义陷阱。

但求做事,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