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商业街转来,在一处小广场中,所看到的是粤剧艺术博物馆的侧影。

馆舍周围绿树环合,垂柳的柔条轻抚石栏,栏板上雕刻的花纹在柳影间若隐若现,透出温润的古意。左侧林木蓊郁,右侧便是博物馆的主体建筑:灰瓦白墙,檐角轻扬,尽显岭南建筑的灵秀之美。远处高楼轮廓朦胧,近处石板路平整如砥,颇有“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幽静。

渐行渐近,可见馆舍一角。浅灰墙体质朴沉稳,飞檐如翼,背景中现代楼宇的线条与之相映成趣,古今交融,浑然天成,恰如《园冶》所追求的“虽由人作,宛自天开”。

转过弯,一座石牌坊巍然矗立,“粤韵山房”四字镌于其上,笔力沉雄。牌坊后绿树掩映间,现代商铺的影绰绰可见,反衬出传统建筑的珍贵。

博物馆主楼为二层楼阁,金底黑字的“粤剧艺术博物馆”匾额高悬。石阶宽阔,雕花石柱旁立着“激情全运,活力荔湾”的展示牌,为这方天地添了几分时代气息。整座建筑庄重典雅,与周遭绿树相得益彰。层层飞檐下,黑梁白瓦错落有致,金色纹饰如流水般连贯生动,梁上彩绘精美似织锦,于素净中见华彩。

沿石阶徐步而上,至博物馆正门。一侧立着红色宣传板,为这雅致空间注入现代生活的温度。步入大堂,过安检后循左侧门而出,便是一条名为“荷风廊”的连廊。廊名以金字刻于横梁,圆柱承顶,格棂门窗透出窗外绿意,颇有“曲径通幽”之妙,宛若《长物志》中的雅舍。

连廊外一池碧水,古戏台临水而筑,飞檐倒映池中,假山环抱,水平如镜。远处树影婆娑,穹顶建筑隐约可见,整体如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长卷。自连廊步出湖畔,左望见多层塔楼,岭南风韵浓郁——重檐叠翠,红灯笼高悬,与玻璃幕墙相映成趣,布局疏密有致,如诗如画。

不远处的水边立着一座红棕小亭,四角尖顶,旁置紫花盆栽。池水静谧,假山叠石,林木葱茏,传统楼阁与现代高楼遥相呼应,一动一静,彼此唱和。这番景致,暗合“小园香径独徘徊”的意趣。

面前一幢二层灰砖建筑,匾额书“吉庆别馆”。黑漆立柱,青石台阶,两侧古树枝叶葳蕤。绿荫深处,两道亭廊相望:一廊乌柱悬灯,梁上题“荷风四面”;另一廊金字匾额刻“荷风廊”,雕工精细。亭廊连接一扇门,门顶“云缕”二字清雅。入门但见红光氤氲,彩玻璃将天光滤作胭脂色。

忽闻檀板轻响,原是“銮舆阁”屏风上正放映名伶旧影。薛觉先的长须、红线女的珠冠在光影间流转,展墙文字默默述说七十年艺海沉浮。

东厢房暗处,民国竹水衣在玻璃柜中泛着微黄,竹管编织的间隙似还沁着旧时的汗意。转角处,彩窗下静置的戏箱金属包边已磨出铜绿,宛如卸妆后的伶人正在小憩。末厅陈列着二胡、三弦,琴筒蟒皮纹路如涟漪荡漾。

大厅玻璃柜中,五袭戏服静默如凝固的曲词,黄褐流苏、粉龙纹、蓝白相间,披于假人身上。旁置二胡与板胡,蛇皮琴筒蒙尘,弓毛枯白,似有余音绕梁。中庭古树参天,枝叶蔽日,树下石阶被岁月磨得温润。抬头见“梨园小筑”匾额,彩璃窗棂透进碎光,映亮门内依稀人影。西侧“琼花堂”门半掩,匾上金漆斑驳,梁间悬铜锣红鼓,展柜里戏台微缩模型精巧如芥子舟。

最令人震撼的当属“舍明华堂”。飞檐若鹏翼,黑瓦压着金纹雕花,石柱撑起双层翘角,匾额高悬,颇有盛唐气象。倚栏可见池中残荷,对岸塔楼灰墙木构,游客举机拍摄时,惊起檐角宿鸟。当阳光浸透瓦当,戏服上的金线渐隐于暗处,唯余衣箱樟木香萦绕不散。

步入湛和堂,“湛和堂”匾额高悬,浅灰石材筑就的墙体厚重沉稳,粗壮立柱、微翘瓦顶、镇守兽头,皆具唐宋遗风。古人云“筑室道谋”,此馆却似精心雕琢,一砖一瓦皆见匠心。穿过大门,一条笔直石板通道延伸向前,两侧回廊层叠,黑檐下光影斑驳,深得《园冶》“径曲幽深”之趣。通道尽头阳光倾泻,几位游人缓行,更添静谧。

沿小径转入庭院,地砖星纹密布,一侧绿树婆娑,见紫衣女子伫立观景,宛然画中人。此处无喧哗,唯有风过叶响。继而入内,抬头见梁枋彩绘——蓝绿赤金交织,雕花繁复,瑞兽腾跃,绚烂如粤剧戏服。传统匠艺在此凝聚,不假辞藻,自有华章。

回到大堂,沿大楼梯下行至地下层。楼梯侧列刀枪兵器,红缨金柄,森然肃穆。木质围栏刻龙纹,与自动扶梯相邻,构成古今交错之景。至地下室主展厅,门前黑漆绘威严彩衣人物,如守护神灵。展厅标识银光熠熠,展板详述粤剧源流:明成化年间,外班入粤,孕育种子;清初“广腔”奠基,晚清艺术成熟。文中引史料,道“声腔以梆子、二黄为主”,2009年列入非遗,薪火相传。

地下层展馆灯火昏黄如旧戏台烛光。迎面展板题“民俗爱戏出’土优’”,述:“演戏酬神是我国的古民俗,广府百姓自古以来喜爱歌舞,是本土戏曲形成的文化内因。”旁有南海神庙与佛山祖庙照片,朱门石狮静默,似仍能听见当年庙会戏班的锣鼓。转角处四尊清代石湾窑戏曲陶塑——绿甲天神怒目按剑,仕女黛裙曳地,釉色泛着蛤蜊光。陶俑脚下的黑檀刻“石湾美陶厂制”,倒影在玻璃柜中虚实交织。

一旁碑文拓片斑驳,记载乾隆年间外江梨园会馆旧事:“戏行的兴衰与经济发展相关”,字隙裂痕如时光的喟叹。玻璃柜中陈列咸丰版《陈氏族谱》复制件,十一世孙手书“戒演戏”训诫:“勤有功戏无益……若为浮萍浪子,实同犬彘。”墨迹森严,反衬得展厅外隐约飘来的粤乐更显鲜活。两位观者俯身细读琼花会馆介绍:“明代艺人拜华光大帝,行会称琼花会馆”,背包的阴影投在“聚艺人”三字上,恍见昔日优伶衣香鬓影。

地下室展柜灯带如弦,照亮“大成国”告示上“睇戏不准开赌”的朱批。石湾陶俑的彩釉、拓片的刻痕、族谱的戒律,皆成广府戏文的注脚。
第一展柜中,两帧文物静默相望。左侧“李文茂进军路线图”在泛黄宣纸上以墨线勾勒岭南山水,标注“复明统帅李文茂”“统带水陆兵马”,右下钤“大明嗣统元年又又月吉日”朱印;右侧“平靖王安民告示”以正楷书写“照得王師鎮柳……特令唱戲酬神”,落款“大成洪德三年十月”。告示中强调“街巷晚頭通行,睇戲不准開賭,如違罪責非輕”,可见戏曲在乱世中亦承担教化之责,与武装斗争交织,勾勒出梨园子弟的社会担当。

移步至旁侧展板,文字记述李文茂事迹:“粤剧子弟勇猛善战,利用跟斗功夫,翻城登垣,屡立功勋。”他转战广西,建“大成国”,自称“平靖王”,铸“平靖胜宝”,世称“戏子称王”。咸丰八年攻打桂林受伤去世,清廷禁演粤剧,焚毁琼花会馆。当代戏剧家田汉赞其为“世界戏剧史上曾无前例的光辉榜样”。旁侧牌匾上镌刻田汉诗句:“宋元明代源流远,东北西江传统多,反清革命李文茂,千古英雄足楷模。”

继续前行,展柜内深棕木板与高脚木椅古朴无华,默默诉说往日戏班的光影。另一侧,塑料袋封存的旧纸上,“金山大舞台最新名著男班”字样醒目,提及“李雪芳”之名,配以戏装人物照片,令人遥想当年全女班的风采。
20世纪粤剧的变革在展板上清晰呈现:“20世纪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粤剧受电影冲击以致不景气。”省港班艺人求变,形成薛、马、白、廖、桂“五大流派”,名腔名剧异彩纷呈,“使粤剧艺术迈进了一大步”。

薛觉先与马师曾的“薛马争雄”尤为瞩目,二人“对粤剧的编、导、演、音、美术各方面进行全面改革”,推出《胡不归》《苦凤莺怜》等名剧。

1919年,名旦李雪芳率全女班赴沪,获“北梅南雪两芬芳”美誉。一卷松竹梅画作题有梅兰芳墨迹:“壬午夏余興……梅蘭芳識於香江”,以岁寒三友喻艺人之节。

旁陈列“红运剧团”节目单、弓箭手照片及八和中学募书序言,展现票友热忱。末版展书“缤纷红豆美名扬”,述新中国后粤剧新生:“50年代初……实行’传统剧、新编历史剧、现代剧三并举’”,粤剧界“呈现出一派喜人的新气象”。

红船厅中,一艘精致的“红船”模型静置中央。棕红船体,高耸桅杆,“普天同庆”的旗帜依稀可辨。它让文字记载化为具象,引人想象当年艺人在这移动居所上漂泊演出的岁月。墙上简介记载,早期粤剧戏班(本地班)以船为家,往来于珠江三角洲,船身漆成红色,故称“红船”。它们常以“天艇”、“地艇”结伴而行,船头设“木人桩”供艺人练武。船上空间分明,“大舱”、“柜台”、“棚面”分别供演员、职员、乐师住宿,不论身份高低,一律抽签分配床位。那时的戏班被称为“红船班”,艺人们则被称为“红船子弟”。

记粤剧艺术博物馆【羁旅随记】

移步至乐器展区,各式器物默然陈列。大小不一的鼓面有着深浅不一的磨损;造型独特的古琴箱上绘着暗淡的人物山水;两排黑色琴码对称排列,似在等待乐师拨弄清音。这些曾是“棚面”乐师们安身立命的工具,如今静默,却曾见证无数悲欢离合的唱腔。
一面展板详述粤剧表演艺术。早期多演武戏,风格“火爆热烈、粗犷激越”;后渐入城市,转为侧重唱功的文戏,喜剧轻松活泼,悲剧缠绵悱恻。唱、念、做、打、舞,皆积累了丰富经验,体现着岭南民俗文化的鲜明特点。这正是“红船子弟”们代代锤炼的技艺精髓。

展厅一角,立着一个深色“木人桩”,桩身布满磨损痕迹。它是艺人练习手、腿功夫的器具。旁有提示“文明观赏,请勿碰触”。它静静立在那里,如同无言的师傅,守护着那段强调刻苦练功的传统。

最后,一面标有“第三单元 舞台美术”的红色展板介绍了粤剧舞台背后的美术设计。不远处,几位游客正驻足观看戏服与脸谱的图片,神情专注。馆内灯光柔和,人影流动,古今艺术在此刻交汇。

继续前行,馆内通道幽深,两侧陈列戏服与道具。玻璃柜中挂着一件黄色戏服,金线绣出繁复花纹,旁配红底金纹兵器。墙上电视屏幕泛着蓝光,老艺人照片静静悬于下方。转过弯,是一组戏帽展柜。八顶帽分两层陈列:银灰帽缀蓝黄绒球,墨绿帽垂青蓝流苏;下层宝蓝帽浮雕云龙纹,朱红帽正中压着金篆”帅”字。说明牌标注每顶帽的年份与用途。

隔壁展柜摆着六双戏鞋,白底彩绘长靴挨着棕黑便鞋。上方垂着七束髯口,黑、红、灰、白各色毛发整齐排列,仿佛刚卸下戏台的风尘。

三件戏服立于展厅中央。绿地金绣蟒袍最是夺目,龙纹在射灯下流光溢彩;蓝白相间的旦角衣饰清雅,白底蓝纹的则似青花瓷般素净。细看一件浅蓝大甲,胸前兽面獠牙怒张,背插四面三角旗。展牌说明这是”蓝地密片龙纹大甲”,”京剧称大靠,粤剧叫大扣,传统戏中武将装束”。甲身缀满密片,鱼鳞纹与回字纹间,似还回荡着锣鼓声。

墙上有陈少棠先生介绍牌。这位七岁拜师的”神童巨星”,曾以《哪吒闹海》名噪一时。展牌记他与梁荫棠、靓少佳、卢启光并称”粤剧四大小武”,1994年被评为国家一级演员。那件大甲曾披在他身上,如今静静立在玻璃后。

尽头处有扇双开木门,黑底金纹间嵌着彩玻璃,蓝绿黄三色拼成几何图案。门板刻金竹与花卉,隔门望去,红底戏服如一团火,箱笼绳索犹带戏班流转的痕迹。隔离带红白相间,”安全出口”的绿标在暗处浮着微光。

转入下一展厅,见一旧木箱,箱盖半开,内铺白布,置黑色戏服,金线绣回纹团花,箱体斑驳,透岁月痕迹。
转至戏服陈列区,玻璃柜中红蓝戏服悬挂,墙上橙黄白红各色服饰,刺绣繁复,色彩鲜艳。地上小牌标注细节,光线柔和衬出庄重。一展板介绍“衣箱”:“粤剧戏班称置放戏服的木箱为’衣箱’,箱盖拱型,外包漆皮……戏服按朝代分汉、唐、明、清等类,工艺以刺绣为主,色彩鲜艳,便于演员耍水袖、踢板带。”旁有英文对照,简述戏服演变。

随后见黄色戏服,龙纹刺绣华丽,旁展黑布金绣,配小人像。墙上十张剧照,蓝幕背景,演员持兵器舞水袖,姿态生动。仿戏台场景中,蜡像扮角色,红蓝粉白衣饰,台顶金龙装饰,背景绘屋宇红日,柱挂“肃静”牌,氛围古朴。

另一展板题为“第四单元 演出剧目”,载:“粤剧剧目数量繁多,早期靠艺人口传身授,谓’提纲戏’,清末民初方有完整剧本,至今积累过万,题材广泛,具广东本土特色。”下附英文,强调编剧传承与创新。旧书页泛黄,录“江湖十八本”剧目,如《一摊雪》《二度梅》,编者注为1961年,资料珍贵。

末区展示民国“人寿年男女戏班”戏单,泛黄纸页上列《六国封相》《十五贯》等,旁置旧书,简介牌点明年代。行至此,略作小憩,思绪仍浸于戏服与文本之间。

玻璃柜中陈列着泛黄剧本。《女儿香》封面上”剧本整编:陈自强”的字迹清晰,旁边红皮戏本边角已磨损,纸页间似有将起未起的锣鼓声。转至”新编剧目”展板,灰底白字述及辛亥革命以来粤剧创作”数量相当大,佳作也很多”,尤见清末民初”志士班”开启编剧先声。墙间剧照里,水袖翻飞于雕花窗棂前,粉黄戏服与”改革开放时期以来至近年的部分主要剧目”的标牌相映。

在八和会馆史料前驻足。展板记载1889年名艺人新华建”和翕八方”之会馆,下设八堂口,”对团结艺人、协调戏班起过积极作用”。玻璃柜内光绪十九年的”义德堂安置落班合约”墨迹斑驳,旁侧1947年会员证书的红印如初绽朱砂。末处电子屏映出罗品超先生戏装照,其名与1912-2010的数字静默述说艺海浮沉。金属牌匾镌刻的姓名如星点,照亮红船六百年的来路。

走出粤剧的百年烟云,转至下一展厅。深色展墙上,“广东粤剧院”标牌悬于左上方,其下黑白照片里几人身影模糊,似在低声商议。右侧列“新中国成立前的主要省港名班”与“新中国成立后的主要省港名班”,密麻文字如戏班名册,记录从晚清到当代的流转。旁置泛黄的旧报纸与合影,红底“第三单元 名班与院团”竖牌静静立着,讲述戏班与院团的沿革。

移步第二块展板,文字详述1958年原广东粤剧团与广州粤剧团工作团、珠江、永光明等团合并,组成广东粤剧院。首任院长马师曾,副院长罗品超,艺术总指导白驹荣。名下演员、编导、乐师、舞美师列成长单,仿佛能听见当年舞台侧的锣鼓丝弦。他们编演《搜书院》《关汉卿》《山乡风云》等戏,“有着全国影响”几字墨迹犹新。

第三块牌匾写着“广州粤剧院”。说明提到早在1953年,第一个国营粤剧团成立,后经合并调整,下设东风、春风等七个演出单位。总团长靓少佳之名下列着朱少秋、卢启光等诸多艺员,编演《三福龙卖箭》《罗通扫北》等戏,称其“历演不衰”。

再向前,玻璃柜中粉红戏服静立,领口橙黄,袖口雪白。前方黑胶唱片中间一点朱红。旁侧展板介绍“红线女(1925-2013)”,她是“红派”艺术创始人,早年随太平剧团巡演两广,后组建真善美粤剧团,1955年回穗任职,“为发展粤剧艺术、培育粤剧新人,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另一面展板贴着她与周恩来、刘少奇等领导人的合影,文字记其主演《苦凤莺怜》等戏及九十余部影片,留下“红腔”名曲,被誉为“劳动人民的红线女”。

蓝袍戏服悬挂于架,衣缘绣寿桃纹样,下摆流苏轻垂。黑帽顶缀红珠,银纹繁复。旁柜陈列戏画四幅,有持剑相对者,有抬轿行进者;下层瓷盘绘墨梅、庭院人物,印章排列如阵。末处蓝墙题“梅花香自苦寒来”,下列粤剧界梅花奖得主照片,戏装扮相华彩流溢。参观者驻足细观,身影融于星点背景中。

又转过一廊角,见一排玻璃展柜静立墙边。第一柜中陈列六件册子,标签注明“剧本、专刊、出版物”。白色封皮上印“陀螺聖人壳”,蓝白封面的戏曲人物衣袂翩然,黄皮小册的墨字已泛淡。下方米黄封页间一圈朱红圆印,像戏台上未歇的锣鼓。隔着玻璃,仍能想象纸页间“敲破聖人壳”的唱词如何流转过百年。

第二处展台平铺七本剧本。棕黄封面上,“八场古装粤剧 穆桂英大战洪州”一行字棱角分明,旁边白色封皮的《西施》展开全套对唱图,工尺谱与戏文相缀,恍见水袖起落时“金鼓泠泠到”的阵前杀伐与苎萝溪边的低眉。

第三柜收着十册文献,从粉面《红娘》到深绿布面《三帅困崤山》,再到朱砂烫金的《斩经堂》。有的边角卷曲如秋叶,露出内页密麻的批注。这些被标注为“剧本·专刊·出版物”的旧物,恰如展牌所言,是“研究粤剧发展史的重要实物资料”,每一册都蜷缩着一段锣鼓时光。最后那本红棕封面的《广州粤剧工作团》尤为庄重,金色缠枝纹围起“关汉卿 著”与导演陈酉名的名姓。1964年1月的字样落在扉页,仿佛能触到当年排练厅里轻咳一声的肃静。
从纸本传奇中抬头,远处戏台的红毡已近在眼前。

步出地下室展厅,沿阶而上,重返地面。先见一座传统戏台立于院中,飞檐翘角,灰瓦覆顶。台上有粤剧演员身着蓝衣,头饰精致,姿态从容。演员正演唱戏曲,其声婉转,如黄莺出谷,悠悠回荡于空中。古人评曲云“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此情境,颇觉贴切。岸边观众或坐或站,皆凝神静听,神色专注,仿佛时光缓流。

又见博物馆入口,黑底金字的“普天乐”牌匾高悬,红灯笼点缀四周。旁为“永庆坊”门廊,游客往来如织。水边红桥横跨窄河,桥影清晰倒映水中。前行遇“临池别馆”,绿瓦白栏,清静雅致。最后至“琼花会馆”,灰墙黑瓦的建筑临河而立,传承着粤剧的风韵。

乙巳年九月十四日夜,记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