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莘杉○编著
第29讲 康治本第16条
——(大)青龙汤证治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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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案举例
先通过一个病案来具体观察大青龙汤在外感热病的临床证治。
黄某,男,35岁。发烧4天。西医很难判断是什么病,认为病证还处于感染性疾病的前驱期,给与静脉输液。经中医爱好者的介绍,患者求诊于中医。
2010年8月9日初诊:体质强壮,39.5℃,发热恶寒,面红,眼中红丝满布,面部眼睑稍有浮肿。皮肤干燥而无汗。头痛、身痛、腰痛,全身肌肉关节沉重疼痛,烦躁不安,口干口渴,但饮水不多,咳喘痰鸣,不能平卧。脉象浮数有力。
处方:麻黄12g(先煎),桂枝10g,杏仁10g,生甘草5g,生姜6g,大枣5枚,生石膏60g,1帖。
服药以后,当天晚上就汗出热退,夜间体温就恢复正常,36.8℃,第二天早上36.7℃。
患者体质强壮,发热、恶寒、无汗、烦躁、口干口渴等症状是典型的大青龙汤证,但考虑到大青龙证一般没有咳喘痰鸣,于是又考虑到麻黄汤和麻甘杏石合方或小青龙汤加石膏。后来想想,大青龙汤证里已经包括了麻甘杏石汤证与麻黄汤证的咳喘痰鸣、头痛身痛腰痛等症状,因此最后决定使用大青龙汤。
2
再解条文
先复习一下第 16条条文:太阳中风,脉浮紧,发热恶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烦躁者,青龙汤主之。
太阳病中风,患者出现和病名不一样的临床脉症-脉浮紧,发热恶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烦躁。医者要以临床具体脉症为核心进行诊治,而不用拘泥于病名,被太阳中风所困囿。
对于青龙汤方后的煎服法,条文里交代“先煮麻黄,去上沫”。看来古人用麻黄先煎是有根据的。日本汉方家小林匡子等为此做过实验,实验的结果也表明了这一点。论文发表在《日本东洋医学杂志》上,论文摘要是:日本一项药理学研究提示,按古法麻黄先煎可减少麻黄汤的不良反应。[引自《黄煌经方使用手册(第4版)注解·467、469]
药方中的石膏“如鸡子大”,大概30g,石膏用量最多的是《金匮》木防己汤中的“石膏十二枚如鸡子大”,是大青龙汤的12倍。相比之下,大青龙汤中的石膏量不多。至于石膏在利水药方中的作用,浅田宗伯的见解值得参考。他在《勿误药室方函口诀·木防己汤》中云:“此方治膈间支饮,咳逆倚息,短气不得卧,其形如肿者。膈间水气,非石膏则不能坠下。越婢加半夏汤、厚朴麻黄汤、小青龙加石膏汤所以用石膏,皆同义也。”
条文里说:“以水九升,煮取三升,温服一升。”一升的量,相当于一次性纸杯一杯水的量。服药后,假如汗已经出了,后面这两杯就不要喝了。
对于生石膏的用量,一般应该重用才能够发挥效用。那么,要重到什么程度呢?当然因人而异、因证而异。这里通过张存悌等主编的《中医往事·陆仲安奇治吴佩孚》中的一则医话加以说明。医话如下:
北洋军阀头子吴佩孚,因暴怒而致上门牙剧烈疼痛,名医换了3人,治疗1周,均告无效。名医陆仲安(1882-1949)诊脉后惊曰:“此特大之燥症,独秉阳赋,异于常人,真斯人而有斯症。然而非常之燥,非常之剂量不能制,否则杯水车薪,徒增病势耳!”陆氏详审吴先前所服3张药方,对其中一方颇感兴趣:“此方用的是白虎汤,乃对症之药。”言罢,陆提笔开药4味:石膏、知母、粳米、甘草。仍为白虎汤,只是将方中石膏剂量由八钱增至八两,服后牙痛竟止。第2年,吴佩孚牙痛复发,陆仲安仍用此方治之,但石膏用量翻番,由八两加至一斤。吴服之,牙痛又止。
按:陆仲安以擅用黄芪著称,其用大剂量黄芪治愈胡适糖尿病性的肾病案广为人知。岂知,用起石膏来竟也极具胆识,非常医所可及。
生石膏要重用的经验,我是读了张锡纯的《医学衷中参西录》后才知道的。后来在阅读赵晴初医话时也读到了吉益东洞使用生石膏的经验。现在我把赵晴初《存存斋医话稿》中的这段论叙转录如下:
《名医别录》言石膏性大寒。自后医者怖之,遂置而不用。仲景举白虎汤之证曰“无大热’;越婢汤之症亦云。而二方主用石膏,然则仲景之用是药不以其性寒也,不难概见。余笃信而好古,为渴家而无热者,投以石膏之剂。病良已,方炎暑之时,有患大渴,引饮而渴不止者,使服石膏末,烦渴顿止。石膏之治渴而不足怖也,可以知已。又曰:“后世以石膏为峻药而怖之太甚,是不学之过也。仲景氏之用石膏,其量每多于他药,恒半斤至一斤,盖以其气味俱薄故也。”斯与张锡纯石膏宜重用之论若合符节,而一援《本经),一征《伤寒》。
汇而观之,无余义矣。东洞又曰:“用之之法,只须打碎。近世以其性寒,用火之、臆测之见,余无取焉。大凡制药之法,制而倍毒则制之,去毒则不制,以毒外无能也。”观此,石膏之忌用,东洞亦早见到,不待张锡纯之大声疾呼,然亦足征识者所见略同。惟欲医林佥明斯义,医报宣传,犹病不广,最好刊成小册,到处分送,俾温热重候。医生放胆重用,病家信服不疑,挽救民命,当必尤溥。世之慈善家,其以是言为然否。通过以上两则医话,我们心里对于生石膏的用量应该有了一个大概的底数了。
3
关于麻黄的用量
对于大青龙汤中麻黄的用量,的确需要讨论讨论。大青龙汤是麻黄汤加重麻黄一倍的量,再加上石膏、生姜、大枣,即麻黄汤+生姜大枣+石膏,也是麻甘杏石汤+麻黄汤+生姜大枣。大塚敬节指出,大青龙汤的处方与桂枝二越婢一汤最接近,虽然各种药物用量比例不同,但如果将大青龙汤中的杏仁换为芍药,即为桂枝二越婢一汤。所以从药物组成角度可以看出,大青龙汤和桂枝二越婢一汤相比较,用于更呈实证的病证。
青龙汤中的麻黄六两,相当于现代的用量是18g,这是麻黄汤中的麻黄剂量的一倍。如果辨证不对,方证不合的话,临床上经常会出现用大青龙汤发汗过度而汗出不止,甚至出现心悸这样的危象。大青龙汤发汗过度引起的变证在康治本里没有具体记载,但是在宋本第64条就有“发汗过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汤主之’。条文中虽然没有讲明是大青龙汤发汗过度引起的变证,但根据诸多医家的推测,由大青龙汤发汗过度所引起“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的可能性最大。桂枝甘草汤证就是记录太阳病由于发汗过多而引起心悸、心下悸等症状。
远田裕正教授讲麻黄促进了心脏的搏动,扩大了心脏对全身血液的供应,由于皮肤、肾脏血流的增加,促进经过皮肤和经过肾脏的排水,帮助出汗,帮助平喘,帮助利尿。这些对于心脏没病的人当然是正面的作用,但是对心脏衰弱的人使用麻黄不当就可能会诱发心悸和心下悸,严重的时候甚至是致命的。可见辨证准确,用药分量恰当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4
胡希恕的经验体会
胡希恕对大青龙汤的临床运用经验与理论研究对于我们学习大青龙汤大有裨益。他晚年在《胡希恕讲伤寒论》中云大青龙汤和葛根汤“这两个方剂啊,都恶寒特别厉害。有一年,我得肺炎,就是恶寒特别轻,我那个时候给自己开的(方子),我没用大青龙汤,我用的是葛根汤加石膏。错了!但是也好,不是不好,好了它还回来。我吃了这个烧退了,第二天还有,这么两三天,我自己也是最后吃这个大青龙汤好的。大青龙汤这个麻黄非多搁不可,其实我要是开始吃大青龙汤啊,不会后来那么重,我住院住了二十来天。这个对于肺炎、急性肺炎的时候,真正恶寒特别厉害,有用大青龙汤的机会”。
胡希恕老用大青龙汤治疗自身急性肺炎的自验例所总结出来的经验,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很多。其中我印象最深的是两点:一是大青龙汤证在临床上的表现,一般是“恶寒特别厉害”,然而也不排除“恶寒特别轻”的例外;二是大青龙汤中的“麻黄非多搁不可”。
胡希恕老对大青龙汤证条文的解读,可以给我们启发。他认为“太阳中风”这个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他从大青龙汤是麻黄汤合越婢汤人手,提出:“这是麻黄汤、越婢汤的合方,是说麻黄、桂枝、甘草、杏仁的麻黄汤与越婢汤合方。越婢汤没杏仁,越婢汤是甘草、生姜、大枣、石膏、麻黄这几个药。那么这个合方是怎么弄一个中风呢?由于这个越婢汤是《金匮》里头的方剂,它治风水,是人有水气,水气者是浮肿啊,同时有外感,古人叫风水,这个风水也是风邪了。那么这个越婢汤的主治呢,是身热、不断汗出。它这一节啊,主要说的是越婢汤,这个中风是从越婢汤这里说的。越婢汤应该不断汗出啊,由于他这个病又有麻黄汤证,麻黄汤证是表实无汗,由于表实无汗,而汗不得出,那么这个越婢汤是治热的,你看它是大量用石膏啊,他就有里热,所以身热不断汗出。那么由于这个表实汗不得出,这个热不得外越啊,所以这个人特别发烦而且躁,它是这么个意思。所以他这个大青龙汤证,之所以搁个太阳中风这两个字啊,那么他这个证候呢,确实是一个麻黄汤证。但麻黄汤证呢,他又不说无汗,他写个’不汗出’,又多个’烦躁’,这个’烦躁’是石膏证。这个合方为什么弄一个’中风’在中?越婢汤是《金匮》中的方剂,是治疗风水的,风水的治疗目标是身热、不断汗出。我们前面讲了太阳中风是有身热、自汗出,越婢汤的这种症状现象跟中风的现象有类似的地方,’中风’是朝着越婢汤说的。”
胡希恕老论叙的前提,应该是《伤寒论》与《金匮要略》是同一时代的医籍。如果以康治本是《伤寒论》的原始本,而《金匮要略》是康治本以后的医籍的话,那胡老的“大青龙汤是麻黄汤与越婢汤合方”的结论,可能就失去了依据。
我们上一讲已经讲到对于康治本第16条中的“太阳中风”的解释,这里又引用了胡希恕老的另一种解释。如果再花点时间,还可以寻找到许多医家各种各样不同的解读内容。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要求大家把这些不同的解释辨认清楚谁的观点正确,而是告诉大家学习《伤寒论》的时候,要高度重视历代经方临床家的体会,然后把他们的东西融合成自己的东西。
比如在《名老中医之路(二)·有益的回忆》中,江育仁老所回忆的一则大青龙汤证病例,我就时常反复阅读。为什么呢?因为这则病例反映了初学者刚刚涉足临床时种种真实的状态。现在我把江老的回忆片段转录如下,以供参考。
有一例患者,病已六日,仍头裹包巾,拥被怕风,面红耳赤,口干喜凉饮,声音略有嘶哑。自诉头痛如裂,心中烦热,遍身如被杖,转侧不利,近两天来大便溏泄。按其脉,浮而数;察其舌,苔白上盖黄色,质尖红,咽部红肿;见其状,呼吸气促;摸其肌肤,灼手无汗,而下肢反觉不温。病者起病突然,属外感时病无疑。其突出的证情为头痛、骨楚、恶风、喜冷饮。属何证为主?当时颇费思索。考仲景有“身体疼烦,不能自转侧”与“恶风不欲去衣”的条文,似属“风湿相搏”证。但风湿方中均有桂枝、附子之大辛大热,与舌干、渴喜凉饮,药不符症。如从烦渴喜冷饮、呼吸气喘、肌肤灼热的里热实证着手,然苔无老黄,底白不厚,腹软不按痛且大便溏泄,则热邪无人腑之证。虽有大渴,但尚恶风无汗,亦非阳明经的白虎汤证,因白虎汤有“其表不解,不可与”禁例。若以麻黄汤先解其表,再清其里,阅遍麻黄汤证却无渴饮提及。同时咽红声嘶,温热之证显而易见,如投辛温,则势同“抱薪救火”。又思表寒不解,里热已炽,咳而气喘,则麻杏甘石汤可谓对症矣。思考再三,拟用麻杏甘石汤。
麻杏甘石汤的证治,《伤寒论》有两条明文:一为下后,一为汗后。治疗目标都是“汗出而喘,无大热”者,也就是麻杏甘石汤的适应证在于表证已罢之时。此例患者麻杏甘石亦非对症之方,似用大青龙汤较为合拍。由于认识不清,识见浅陋,拿不定主见,重剂怕担风险,更怕腾讥医坛,肇事生变,乃以一般辛凉解表之稳妥轻趔与之。究因药不对症,病情有增无减,乃改延前辈老医,两剂药而痊愈。窥其方,果然是大青龙汤。考大青龙条文所叙,十之八九为麻黄汤之脉症,所增者惟“烦躁”二字而已。原文中又有“不汗出而烦躁者”,说明烦躁的由来为不汗出。大青龙汤之所以获效,系解其表寒又清里热,有其症用其方。
窃思该病之所以日益鸱张者,乃起病之初,未能及时投以麻黄汤。因寒邪郁表,病在太阳,应汗不汗,郁而生热。从当初之徽热口渴,继则转为渴饮凉水、咽喉略痛,进为咽喉红肿、声音嘶哑。腠理闭塞,内生之热更无外泄之门路,因此,炎肺则喘,下趋则便泄,种种见症概括为“表寒里热”四字而已。事后羞愧倍至,自惭读其书而不究其义,临证慌张,无沉着审辨、胆大心细的果断精神,兼之心怀私念,岂医道之所能容忍。
江老所回忆自己涉医初期诊治情景,非常真实可读。如好读书而不求甚解的学习态度;面对患者出现惶恐不安、举棋不定、患得患失的心态;事后羞愧难忍、内疚不已的情景。这些都如同我当年刚涉医道时的尴尬模样。现在想来,这一切并不恍如昨日,的确是每一个初学者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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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在泾的见解
古往今来,对于这一条条文的“太阳中风”与具体大青龙汤证的名实不符现象,争议纷纭,而尤在泾的见解可谓棋高一着。他从临床实践出发,走出了高谈雄辩的陷阱。
尤在泾在《伤寒串珠集·大青龙汤》中云:“此治中风而表实者之法,表实之人,不易得邪,设得之则不能泄卫气,而反以实阳气,阳气既实,表不得通,闭热于经,则脉紧身痛、不汗出而烦躁也。是当以麻黄桂姜之属,以发汗而泄表实,加石膏以除里热而止烦躁,非桂枝汤所得而治者矣。盖其病已非中风之常病,则其法亦不得守桂枝之常法。仲景特举此者,欲人知常知变,不使拘中风之名,而拘解肌之法也。”
《伤寒论译释》中收录了尤在泾的这段解读,并加了非常得当的按语:“尤氏明确提出中风而表实的主张,意在说明中风汗出是其常,无汗是其变,要人知常知变,不使拘中风之名而拘解肌之法,极有见地。总之,临床治疗必须以证为据,而不应囿于名称。”
“太阳中风”是病名,是作者的观点,而“脉紧,发热恶寒,身疼痛,不出而烦躁者,青龙汤主之”是反复验证的临床事实,但是人们经常发生把观点和事实搅在一起的问题。很多时候,大家争论的其实是观点,而不是事实。观点是很难争论出谁对谁错的,而事实很多时候是有可能去证明其真假的。因此,任何讨论,我们首先要区分什么是客观事实,什么是主观观点,否则就会在不需要争论时混战一团。
从临床诊治的角度出发,我们使用大青龙汤治疗急性肾炎、肾盂肾炎浮肿的依据是:方向感辨证是非虚证,或体能中等度以上的患者、浮肿严重,咽喉干燥,多喝水还是小便量少,难以出汗,服用该方时能迅速取效。我们使用的剂量如下:麻黄10~15g(先煎5分钟),桂枝15g,杏仁10g,生甘草6g,生姜15g,大枣s枚,生石膏60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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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青龙汤的一种
非常规用法
费维光在《大青龙汤及其医案》原载于日本《汉方の临床》1993年第40卷第7期]一文中介绍了大青龙汤的一种非常规用法。现在摘录部分内容如下:
读了大村光明氏《大青龙汤管见》,此文发表于日本《汉方の临床》第24卷第9期,叙述了应用大青龙汤(提纯剂)治愈者6例,以驳斥成都中医学院(现成都中医药大学)所编的试用教材伤寒论讲义》所谓投用大青龙汤时必须具备主要症状的说法。从其所举6例中可以看出:不管是有热还是无热、有还是无、恶寒还是不恶寒或反恶热等,没有一种症状是每一例中都有的。
由于大村光明氏治验的启发,引起了我对大青龙汤在临床上进行研究应用的兴趣,所以首先以我自身的感冒进行实验。
我以往每年患一两次温病,西医称为上呼吸道感染。虽用大剂辛凉解表药,如桑菊饮合银翘散再加味等,服几剂后,自感已愈。可是别人感觉说话仍属未愈,得再迁延十几日前后共二十几日方能痊愈。我每次发病,先自咽干开始,大多由饮水不足引起。咽干厉害,则以后发病亦厉害;咽干轻,则以后发病亦轻。咽干的时间很短,一日多即愈。接着而来的便是鼻流清涕、四肢倦怠日渐严重,以至于鼻涕、眼泪大量流出,令人难以忍受,只有用绵纸塞住,稍觉好些,但不久即湿透,须再更换。不发热,不恶寒,不自汗,不口渴,亦不烦躁,食欲正常,二便正常。一次又发此病,咽干甚为剧烈,自服大青龙汤以观其效。谁能料到竟一剂而愈,未见再发。此事发生在1988年冬,当时所用大青龙汤的剂量为:麻黄8g,桂枝10g,杏仁10g,石膏20g,甘草6g,大枣3枚,生姜6片。
以后每年发病,皆服此方,无不效如桴鼓。近2年来,不知为何,亦不再发此病。
我认识到《伤寒论》是能治温病的,那种认为《伤寒论》的治温病部分已经丢失的见解,是何等荒谬!自此以后,遇上不恶寒或反恶热、自汗与不自汗的外感病,皆与大青龙以治之,效速者一剂而愈,迟者需要六七剂而愈,但人数甚少。
《伤寒论》是疾病总论,通过通治法能够治疗所有疾病,当然也能够治疗温病。不过在治疗过程中要吸收几千年来治疗温病的有效方,再根据《伤寒论》的方证相对应的诊治方法来使用这些宝贵的药方。那种认为《伤寒论》的治温病部分已经丢失的见解,或认为《伤寒论》的药方就足以治疗温病的见解都是片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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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看待大青龙汤的临床
治疗目标不同于条文所叙
大村光明氏以及费维光应用大青龙汤的临床治疗目标有异于《伤寒论》的条文叙述,然而却仍有明显的疗效,我们应该如何看待这一现象呢?
我长期以来一直在苦苦思考这类问题,却难以寻找到满意的答案。后来读到了杨大华的一些讨论方证的文字,从其充满睿智独到的见解中得到了启发。现在转录如下,以供大家讨论与参考。
探讨原始经方,是还经方本来面目。一辆客车,在土路上跑久了,看不清其本色。经方亦然。流传久了,后人不断添加自己的色彩,导致面目全非。我们希望看到经方本来的样子,也是“不求其全,但求其真”的表现。
如果这样理解,方证等于用方证据。那么,进一步给予证据分级,则主症等于一级证据,或金指标。其他还有二级证据、三级证据,或银指标、铜指标。这样的理解,估计更容易接受。原始方证的准确率如果能达到七八成,那也是非常高的了。从辨方证的过程来看,找出主症已经是完成了整个辨方证的一半工作,另一半是鉴别诊断,是排除类似方证。这样来看,成功率又提高了许多。所有的工作都是最大化接近目标。理论上讲,每一个经方都有主症,那是古人大样本得出来的证据。后世方则另当别论了,因为它们有的是通过理论指导形成的方子。
从主症角度来读医案很有意义。也许,治验很好,但作者记载的根本没有主症。许多老中医的经验没有重复性,主症没抓住也是因素之一,他是误撞上了疗效,但记载的都是他自认为的主症,事实上不是真正的主症。因此,当别人也按照他的记载实践,却疗效迥然。
杨大华以充足的洞察力感觉到这一点,相当难得。上述这些文字切入了方证研究的独特维度,概念新颖,学理性高,亦不失扎实贴切。
8
问题讨论一
问:我已经了解了大青龙汤的治疗目标是:恶寒显著,热势不衰,头身疼痛剧烈,烦躁不安,无汗,肌肤干燥,脉浮紧数有力,舌红苔黄,多兼口渴但喜热饮,有的可有咳喘。但以上的脉症和麻黄汤证、麻杏甘石汤证、桂枝二越婢一汤证、越婢汤证、白虎加人参汤证颇有相似的地方,不知如何鉴别?还有如何从大小青龙汤、白虎加人参汤、越婢加半夏汤、木防己汤、麻杏甘石汤、竹叶石膏汤等这些都含有生石膏的药方比较中,来认识生石膏的药证与效用?
答:历代经方家对于大青龙汤证和其他脉症相近的方证鉴别都很重视,郭子光老师在(伤寒论汤证新编·大青龙汤》中综合诸家之说,将其类似证逐个加以鉴别。我将其具体内容摘录如下:
(1)大青龙汤证与麻黄汤证的鉴别:前者不汗出而烦躁,后者烦躁;前者大都口渴喜热饮,后者口不渴;前者喘咳是或然证而不是主症,“无汗而喘”则是后者的主症。
(2)大青龙汤证与麻杏甘石汤证的鉴别:前者无汗或喘而高热,后“汗出而喘”无大热;前方以解表发汗为主、清里热为佐,后方清里热为主、解表为佐。
(3)大青龙汤证与桂枝二越婢一汤证鉴别:前者表寒里热之程度较重,后者较轻;前方发汗清热力较强,后方较弱。
(4)大青龙汤证与越婢汤证的鉴别:两者都有身重、恶寒发热、等症。但前者来势急,症情重,无汗,恶寒显著,烦躁烈,服药后多;后者来势缓,症情略轻,有汗恶寒不显著,烦躁轻,小便不利,水种,大便不畅,服药后汗出不多,但利尿之力却显著;前者多见于外感高热证。后者多见于病势较缓的有表里证的全身性水肿实证。
(5)大青龙汤证与白虎加人参汤证:由于两者均有烦躁、口渴、高热,故应注意区别。其要点是白虎加人参汤证纯属阳明里证,无表证,脉洪大,大汗出,不恶寒,反恶热,大渴引饮,喜冷饮,汗愈出而烦躁愈甚,甚至谵语,津液有迅速减损之势。
当然,从大青龙汤与其他一些含有生石膏药方的鉴别中认识生石膏的效用也很重要,我在孔伯华那里寻找到你所关注的研究成果。孔老对于生石膏的药证与效用是从烦躁、漏、喘、呕四个方面人手来认识的。
在《名老中医之路(一)·孔伯华小传》中,孔伯华说过:“按张仲景之用石膏,是从烦躁、渴、喘、呕四处着眼以为法。如小青龙汤证,心下有水气,肺胀,咳而上气,脉浮,烦躁而嘴,即加用石膏;大青龙汤之用石膏,亦是在于有烦躁;白虎加人参汤之用石膏,是在于大烦渴不解,舌上干燥而烦;竹皮大丸证之用石膏,是在于中虚烦乱。以上是据有烦躁而应用石膏之法。
盖阴气偏少,阳气暴胜,其暴胜之阳或聚于胃,或犯于心,烦躁乃生。石膏能化暴胜之阳,能解在胃之聚,故烦躁得治。白虎加人参汤证日大渴,日大烦渴不解,日渴欲饮水、白虎汤证虽未明言渴,而言里有热,渴亦在其中矣。以上是据有渴证面应用石膏之法。
盖温热之化火伤津,津液不能上潮则口渴,石膏能泻火而滋燥,故渴得治。越婢加半夏汤之治其人喘、肺胀,使半夏与石膏为伍,以奏破饮镇坠之效;小青龙汤加石膏以治烦躁而喘;木防已汤用石膏在于其人喘满;麻杏甘石汤用石膏在于汗出面喘。以上是据有喘证而应用石膏者。
盖此四证之喘皆为热在于中,气则被迫于上,用石膏化其在中之热,气自得下而喘自治矣。竹叶石膏汤证之欲吐,竹皮大丸证之呕逆,是据呕吐面应用石膏之法。盖此二证之呕吐,是因热致虚,因虚气逆所致,用石膏热解气自平,呕逆亦遂自止也。遵仲景法,投无不效。”
这个问题我就引用了郭子光与孔伯华的见解给予答复,供你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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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讨论二
问:康治本归属于汗法的药方有桂枝汤、桂枝去芍药汤、桂枝加葛根汤、葛根汤、葛根加半夏汤、麻黄汤、青龙汤等七方。远田裕正教授在《伤寒论再发掘》第15章《传来的条文群》中对于上述七方的条文是怎样处理的呢?
答:远田裕正教授在《伤寒论再发掘》第15章《传来的条文群》中对于上述七方条文的处理如下:
(1)恶寒或恶风发热鼻鸣干呕者,桂枝芍药甘草生姜大枣汤主之。
(2)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桂枝芍药甘草生姜大枣汤主之
(3)下之后脉促胸满者,桂枝甘草生姜大枣汤主之。
(4)项背强几几反汗出恶风者,桂枝芍药甘草生姜大枣葛根汤主之。
(5)项背强几几无汗恶风者,葛根麻黄桂枝芍药甘草生姜大枣汤主之。
(6)自下利者,葛根麻黄桂枝芍药甘草生姜大枣汤主之。
(7)不下利但呕者,葛根麻黄桂枝芍药甘草生姜大枣半夏汤主之。
(8)头痛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麻黄桂枝甘草杏仁汤主之。
(9)脉浮紧发热恶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烦躁者,麻黄桂枝甘草杏仁生姜大枣石膏汤主之。
(10)脉浮缓身不疼但重乍有轻时者,麻黄桂枝甘草杏仁生姜大枣石膏汤主之。
以上条文中每一个药方除了甘草汤之外,都有两味与两味以上的药物组成。其所属的治法归类应该是药物效用的合力,以及几千年来临床上约定俗成的认识,不然的话就难以进行分类了。比如五苓散,远田裕正教授把它归到了“阳和法”,也就是中医所谓的和法(利尿法)。《宋以前伤寒论考》各论三《五苓散考》说:“五苓散(猪苓散)是具有汗、吐、下(利尿)所有作用的方剂。”如果依据冈田研吉等学者的文献综叙的结论,五苓散就无法进行分类了。所以我认为远田裕正的这项开创性的工作是经方医学返璞归真的重要一步,徐灵胎在《伤寒论类方》一书中所说的“此从流溯源之法,病无遁形矣”,盖此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