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雪花落在知青点的瓦檐上，像命运撒下的盐巴。媒人搓着手吞吐：“她家成分不好……”我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想起她低头缝补时脖颈弯成的细白弧度——像一株风雨里不肯折腰的稗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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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婚宴只有一碟红薯干两斤水果糖。她穿着改小的红罩衫，敬酒时指尖在发抖，却把每个“叔伯”喊得脆生生。王婶偷偷塞给我两个鸡蛋：“这姑娘眼里有韧劲儿。”
新房是牛棚隔出的土屋，她突然伸手解盘扣。月光从草席缝漏进来，在她锁骨汇成浅溪。
“成分脏，身子不脏。”声音轻得像雪落，却把我胸膛烫出个洞。我扯过棉被裹住她：“以后路长，咱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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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改革开放那年她在夜市支馄饨摊，城管掀锅时她死死护住炉子，手背烫出燎泡却笑着举勺：“热汤管够！”后来她盘下铺面当老板娘，我下岗那天蹲在门口抽烟，她抽走烟卷换成搪瓷缸：“当年地主千金都敢嫁，现在还怕重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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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如今儿子留学硅谷，视频里总说“爸妈别太累”。她半夜还在对账本，我夺过计算器：“学学年轻人及时行乐。”她摘下老花镜揉眼角：“当年你说慢慢走，这不小心就走快了。”
人间灯火熬煮时光
某日翻出结婚证，她指着“成分”栏咯咯笑：“现在这叫豪门下嫁。”我们这代人像高压锅里的糯米，闷着闷着就熬出了糖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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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啊，是旧纺车织出的布，粗粝经纬里藏着金线。
昨天她对着镜子拔白发，忽然转头问我：“要是当年你嫌成分…”我递上染发膏：“地主家傻闺女最好骗，一骗一辈子。”
夕阳把阳台晒得暖烘烘，她哼着《甜蜜蜜》擦玻璃。那些曾经硌疼脚的石子，早被岁月磨成珍珠母贝。所谓幸福，不过是深夜归家时，永远有盏灯为你留着滚烫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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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后
邻居小夫妻吵架摔碗，她端去一盘槐花饼：“瓷器碎了能粘，人心凉了难焐。”回来见我偷笑，叉腰瞪眼：“当年要不是我主动脱秋裤…”我赶紧塞颗蜜枣在她嘴里。
风吹过四十载，当初那件红罩衫早已褪色，却依然在记忆里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