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我是Lotus

如果烟斗不是烟斗,

会是什么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艺术,能让最精明的藏家一掷千金,让最前卫的音乐人奉为圭臬,那它一定属于勒内·马格利特。

2022年,他的一幅《光之帝国》拍出了1.21亿美元(约合人民币8.75亿元)。

这一价格达到拍前最高估价达9500万美元的预期,不仅再次刷新艺术家个人作品拍卖成交纪录,也刷新了超现实主义艺术家的拍卖成交纪录。

而这,仅仅是近年疯狂“马格利特热”的一个缩影。他的作品价格一路狂飙,稳坐艺术市场“硬通货”的宝座。

光之帝国,1964,马格利特,私人收藏

但他的“粉丝”,远不止那些手握亿万支票的富豪。

披头士乐队成立的“苹果公司” ,那只著名的青苹果商标,灵感便来自马格里特。

一个总是穿着西装、戴着圆顶礼帽、过着钟表般规律生活的比利时“中产阶级”男人,一个看上去最“无聊”的普通人,是如何成为超现实主义的巨匠,又是如何用那些最“简单”的图像掀起了20世纪艺术界最安静、却也最彻底的思想革命?

勒内·马格利特

这一切,都要从一条河,和一件漂浮的白衬裙说起。

1

一件白衬裙

如果说马格利特的一生,是一场对“常识”和“可见之物”的颠覆,那么这场漫长的叛逆,其序章写在他童年的阴影里。

1898年,勒内·马格利特出生于比利时一个略显古怪的中产家庭。父亲莱奥波德是一位裁缝兼商人,母亲雷吉娜是一位帽商的女儿,但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长期被精神困扰。这个家庭看上去平静,却在暗流涌动中走向一个悲剧性的结局。

纵观马格利特的一生,植物和云彩一直是他作品中极具代表性的常见元素,这一点在30年代以后更为突出。

【左】景观,马格利特,1926,未知

【右】水之后是云,马格利特,1926,未知

他七岁开始画画,八岁时便在莱辛厄的市集上与一位小女孩一起玩乐,目睹一位画家作画(这个小女孩就是他后来的妻子)。

在马格利特后来的回忆中,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艺术的魔力”:在平淡的日常中,有一种超越现实的、令人震撼的力量。

然而,所有关于艺术和美好的想象,都在1912年的一场变故中被彻底打碎。那一年,马格利特年仅13岁。他的母亲雷吉娜多次尝试自杀,最终在一天夜里失踪。几天后,她的尸体在附近的河中被发现。

超现实?

或许这世上最超现实的,

就是现实本身。

事件的核心,马格利特,1928,私人收藏

据说马格利特亲眼看见母亲被打捞上来时,脸上盖了一块白布。人们认为这对他的作品产生了影响,但马格利特本人极力否认这一点。

这个令人不安的画面,成了马格利特艺术生涯中反复出现的母题:被遮蔽的面孔、无法言说的秘密、以及日常外表下隐藏的死亡与荒谬。

母亲的离世,让这个家庭陷入了沉默而压抑的氛围。父亲为了摆脱阴影,带着孩子们在比利时各地搬家,最终定居于布鲁塞尔。

这种漂泊和不安,培养了马格利特疏离、内向的性格,但也让他更早开始思考“存在”与“表象”的哲学命题。

恋人,马格利特,1928

上: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 下:澳大利亚国家美术馆 

他早早展露出艺术天赋,但他的艺术之路,一开始并非那么“超现实”。

1916年,18岁的马格利特进入布鲁塞尔皇家美术学院学习。早期的作品中,你能看到各种主流风格的影子:印象派的色彩、未来主义的动态、甚至立体主义的解构。

青春,马格利特,1924,未知

他画过大量的裸体女性、都市风景,但这些画作缺乏了他后期作品中那种冷静的、令人不安的独特气质。那时的马格利特,与其说是一个艺术家,不如说是一个仍在寻找语法的探索者。

裸体,马格利特,1919,Brachot 画廊

室内的三个裸体,马格利特,1923,未知

早期马格利特的作品中,有非常明显的印象派和立体主义风格。

真正将他从学院派的窠臼中解放出来的,是两个重要的元素:他的妻子乔尔吉特·伯杰,以及一个被他称为“唤醒”的艺术流派。

1922年,马格利特与乔尔吉特结婚。她成了他作品中唯一的、也是最主要的缪斯,为他提供了一个情感上的锚点。

年轻时的马格利特与妻子乔吉特

二人在十几岁时曾相识并陷入热恋,但后因一战而被迫分离。

直到1920年,二人又一次偶遇,这一次命运没有将他们分开。

马格利特为妻子创作的画像

而艺术上的转折,则发生在1923年。马格利特偶然看到了意大利超现实主义先驱乔治·德·基里科的画作——《爱之歌》。

基里科的画中充满了令人费解的元素,所有这些日常物品被放在一个空旷、深邃的广场上,在一种清晰到可怕的阳光下,营造出一种“形而上”的孤独与梦境感。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艺术的魔力,

它能使人联想到诗意的体验。”

——马格利特

爱之歌,乔治·德·基里科,1914,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这幅画,就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他内心深处对于童年创伤、对于日常荒谬的思考。他突然意识到,艺术并非要描绘可见的世界,而是要“让不可见者可见”

国王的邪恶天才,乔治奥·德·基里科,1914-1915,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大形而上学家,乔治奥·德·基里科,1917,私人收藏

从此,他彻底抛弃了学院派的技法和华丽的色彩,开始用一种冷静、精确、近乎机械的写实手法,去描绘那些荒谬、反逻辑、充满诗意的场景。

他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他要成为一个“可见思想的创造者”。

1927年,马格利特创作了第一批具有超现实主义特征的作品,并在布鲁塞尔举办了个展,然而,评论界反应平平。

极光,马格利特,1926,未知

海之人,马格利特,1927,马格利特博物馆

为了寻求更广阔的艺术天空,他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前往巴黎,那个超现实主义的“心脏地带”。

2

一只非·烟斗

1927年,马格利特带着乔尔吉特踏上了前往巴黎的旅程。那时的巴黎,是全球艺术的中心,更是超现实主义运动的心脏。

巴黎的超现实主义圈子,在“教父”安德烈·布雷顿的领导下,汇聚了萨尔瓦多·达利、胡安·米罗等一众燃烧着激情与非理性的天才。他们崇尚弗洛伊德,热衷于梦境、自动书写和潜意识的解放。

然而,马格利特却像一个身穿制服、一丝不苟的公务员,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显得格格不入。

夜晚的意义,马格利特,1927,休斯顿梅尼尔收藏博物馆

如果你在大街上见到他,你大概率不会认出他,甚至只将他当作一个普通的比利时中产阶级职员——那顶标志性的圆礼帽,正是比利时普通职员的标准搭配。

他拒绝将自己的画布变成梦境的直白记录,他更感兴趣的,是如何用最清醒的头脑去质疑现实本身

就像超现实主义队伍中的一位“卧底”,用最“不超现实”的方式,实现了最彻底的颠覆。他要让人们相信眼睛所见的一切,然后,再无情地撕裂这份信任。

孤独行者的沉思,马格利特,1926,私人收藏

鲁莽的睡眠者,马格利特,1927,泰特现代美术馆

在1927年至1930年这短暂而关键的三年中,马格利特完成了他艺术生涯中最具颠覆性的作品。

它们不再是单纯的画作,而是哲学的视觉化呈现,每一幅都像一枚精确制导的问号,射向人们习以为常的日常。他首先挑战的,是“观看”这个行为本身。

于是,他创作了《虚假的镜子》

虚假的镜子,马格利特,1928,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画布上,一个巨大的、特写的瞳孔占据了全部空间。但令人不安的是,瞳孔内部不再是黑色的晶状体,而是广阔、云朵缭绕的蓝色天空。

马格利特以此直接抛出了一个关于“感知”和“理解”的深刻命题。眼睛是人们观看世界、接收信息的“镜子”,它映照出外在的现实。

但这种映照真的是客观的吗?

他给出的答案是:眼睛所见,其实是被我们自身意识、潜意识和欲望所过滤、所重构的世界。当眼睛变成了天空,它就不再是单纯的接收器,而成为了一个通往意识内部的窗口。

天空的肌肉,马格利特,1927,私人收藏

恶劣天气,马格利特,1929,苏格兰国立现代美术馆

接着,他将批判的矛头指向了语言和符号的陷阱。在同年完成的《图像的背叛》中,他画了一个极其逼真、几可乱真的棕色烟斗,下面用法文写着一行字:

“这不是一只烟斗。”

周杰伦为他写歌,披头士拿他当Logo,这个男人的一幅画凭什么值8.8亿?

(Ceci n’est pas une pipe.)

图像的背叛,马格利特,1929,洛杉矶郡艺术博物馆    

两个谜团,马格里特,1966,私人收藏

这句看似荒谬,却是马格利特最著名的哲学宣言,也是他艺术思考的核心。他并非在说谎。他画的,是烟斗的图像,而不是真实的烟斗。

马格利特以此引申出他画作中最核心的哲学概念:

图像(Image)、

物品(Object)、

名称(Name),

三者之间是分离的,它们永远无法等同。

他就是要破坏这种习惯,撕裂这种惯性思维,迫使观众跳出语言的陷阱,去思考事物真正的本质。他将这种艺术称为“可见的思想”,而不是“可见的梦境”。

梦的解析,马格利特,1927,慕尼黑现代艺术陈列馆

手提包“Le ciel”(天空),小刀“L’oiseau”(鸟)

叶子“La table”(桌子),海绵“L’éponge”(海绵):这是唯一正确的

生活的镜子,马格利特,1928,博伊曼斯·范伯宁恩博物馆

“personnage éclatant de rire”(大笑的人)、“horizon”(地平线)、“armoire”(橱柜)和“cris d’oiseaux”(鸟鸣声)

这种冷静、精确、高度理性的哲学介入,使得马格利特在巴黎热烈奔放的超现实主义圈子里显得格格不入。他与“教父”布雷顿在艺术观念上产生了尖锐的分歧。

他厌倦了布雷顿对运动的绝对掌控,以及圈子内过度戏剧化的表现。加上经济上的压力,马格里特做出了一个冷静且务实的决定:告别巴黎。

3

一幅’雷诺阿’

1930年,马格利特带着他在巴黎淬炼出的哲学武器,回到了他熟悉的布鲁塞尔郊区。这并不是一次失败的撤退,而是一次有意识的回归——回归到他认为最能激发他艺术思考的“平凡”环境。

在布鲁塞尔,他找到了一个更平静、更适于沉思的节奏,重新开始了他作为商业设计师的工作,以此维持生计。

这种极度的日常和自律,与他画布上那些令人不安的荒谬场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也成了他作品中最精妙的“反讽”——用最“无聊”的生活,去颠覆世界的叛逆者。

自由的门槛,马格利特,1930,芝加哥艺术学院

苹果、石头、面包、窗户、帽子…他不再是简单地描绘这些物件,而是开始为它们寻找一个“谜题”,一个潜藏在它们普通外表下的“秘密关联”。

“如果「一棵树」变得比「一棵树」更有趣,

那么它就是我的作品。”

空画框,马格利特,1928,卡迪夫国家博物馆    

另外两幅’梦的解析’

他所做的,正是焚烧所有与超现实主义有关的“表象”,而保留其“精神内核”。他撕掉了潜意识的华丽外衣,留下了一个赤裸裸的、关于事物本质与命名权的问题。

他用精确的写实手法,让这些普通的物品置身于一个不合逻辑的环境中:巨大的岩石漂浮在空中,或是像云朵一样轻盈;白天的天空和黑夜的地面并置。

这种手法制造出了一种独特的“震惊”,安静而持久。它并不来自扭曲的线条或鲜艳的色彩,而是来自“思考的失灵”。用最清晰的画法,呈现了最混沌的思想。

选择性亲和力,马格利特,1933,私人收藏

天使报喜,马格利特,1930,泰特美术馆

20世纪30年代末期,欧洲战火渐起,二战爆发。马格利特迎来了他艺术生涯中一个极具争议的“过渡时期”——“阳光下的超现实主义”,也称“雷诺阿时期”。

纳粹的铁蹄踏过比利时,战争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欧洲。马格利特对这种压抑的、充满暴力的气氛感到极度不安。

这个残酷的时刻,艺术不应该再继续制造“焦虑”和“恐惧”。

预谋,马格利特,1943,未知

1943年开始,马格利特的作品突然变得色彩明亮、笔触放松,甚至有些轻快和甜美。他模仿了印象派大师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的柔和光线和松散笔触,以及梵高的鲜艳用色。

这种大胆的转变,在当时的超现实主义圈内引发了巨大的争议。无数老友认为他在向资产阶级的“小确幸”妥协。

然而,马格利特坚信他的选择是一种“对抗虚无”的手段。他是在用“乐观的色彩和笔触”,来抵抗现实世界的“绝望和黑暗”。

吉兆,马格利特,1944,未知

他将这种风格命名为“阳光超现实主义”,这也是他与其他超现实主义者最大的不同:他不是被动的潜意识记录者,而是一个主动的思想家,他能为了自己的哲学立场,随时改变自己的艺术语法。

4

一颗青苹果

二战结束后的1950年代,马格利特回归了他标志性的冷静、精确的超现实主义风格。但这次回归,并非简单的重复,而是一场集大成者的深化和升华。

他作品的基调变得更加稳定,图像符号的使用更加反复和系统化,形成了一套属于他自己的“马格利特词典”。

个人价值观,马格利特,1952,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 (SFMOMA)

年轻时的马格利特仍在探索各种令人惊奇的组合,而晚期的他开始高频率、系统性地使用少数几个标志性符号:圆顶礼帽男子、苹果、石头、鸟、窗户、白布。这些符号被反复置于各种不合逻辑的场景中。

这种重复,使得单个符号的含义被稀释,而它们之间的关系和并置所产生的“谜题感”被放大。

聆听室,马格利特,1952,休斯顿梅尼尔收藏博物馆

1964年,他创作的那幅著名作品《人之子》(The Son of Man)。一个身穿西装、戴着圆顶礼帽的男子,脸部被一个青苹果完全遮住。

人类之子,马格利特,1964,私人收藏

这幅画是晚期马格利特的完美写照:最平庸、最日常的符号,被用来制造身份的遮蔽与消失。

“超现实的是我,还是他原本想画的小丑?”

苹果不再是苹果,而是“不可见者”的象征,它藏起了脸,却暴露了思想。

出现在周杰伦《最伟大的作品》中的马格利特

两鬓斑白之时,他开始将他的哲学思辨,直接投射到绘画这一媒介本身。他创作了大量的“画中画”系列。

在这些作品中,他将一幅画放置在一个窗户前,画中所描绘的,正是窗户外面的风景,两者的轮廓和内容完美契合。

我们所见的窗外真实景象,与画布上描绘的景象,界限在哪里?我们是在看现实,还是在看一幅画对现实的“模仿”?

「画中画」是马格利特最喜欢的作画方式之一。画作背后的景色与油画一样吗?没人知道,尽管他们看起来已经完美相融,但画架的遮挡关系依旧是最受关注的点。

通过这种方式,他挑战了艺术的再现性,揭示了绘画的本质——它只是一种“替代品”。

这种冷静而理智的解构,使得他的超现实主义作品,比年轻时多了几分“形而上学”的深度,也因此获得了更广泛的接受和更高的艺术评价。

马格利特用他一生的创作证明:他不是一个“梦境记录者”,而是一个“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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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格利特的苹果

他用最平实的语言、最克制的图像,完成了对20世纪哲学最具颠覆性的视觉注解。

1967年,这位比利时的“西装哲学家”因胰腺癌在布鲁塞尔逝世。

他一生没有经历过巨大的起伏或戏剧性的放纵,他只是安静地在画布上耕耘,留下了那些令人费解、又难以忘怀的视觉谜题。

纵观勒内·马格利特的一生,他从未像其他超现实主义者那样活得轰轰烈烈、充满争议。

他没有达利那种戏剧化的自我推销,也没有布雷顿那种激进的政治宣言。

他只是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礼帽、生活规律、每天按时作画的布鲁塞尔中产阶级。

然而,正是这种看似无聊的“日常性”,成为了他艺术中最强大的武器。

创作中的马格利特

用最简单、最平实的图像,提出了最深刻、最普适的哲学问题:眼睛能相信吗?名字代表着本质吗?现实和画布上的再现,界限在哪里?

直到今天,当我们凝视着他画作中那朵漂浮在夜空中的云朵、那只突然出现在室内的巨石、或者那个被苹果遮住脸的礼帽男子时,我们依然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马格利特

而这份永恒的疑问和不安,正是马格利特留给世界的宝藏。

小编:Lot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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