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去了一家书店,书店设立于商场内,周末商场组织活动,略显嘈杂。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坐了会儿,读了三分之一《黑塞童话》。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写下那些大脑里飞速闪过的念头。

一本书就是一个世界。手里有了一本书,就像有了一个随身携带的“栖息之处”,你可以随时把自己放进去,沉静下来,感受文字带来的力量。

你和书本之间构建起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自己选择的,能否安定地待在其中,内心的秩序感,就需要自己去创造和维护了。

之前读过赫尔曼·黑塞的小说、诗画散文,这次选择了童话。一直觉得,童话其实是写给大人看的。小朋友正是天真烂漫爱做梦的年纪,对世界充满好奇心,他们的心思简单,快乐也简单,他们的世界本身就像童话。在幼小年纪,童话离他们很近,越长大,越靠近现实世界,就要和童话世界渐行渐远了。

之前在《德米安》《鸢尾花》《在轮下》等故事中,主人公都曾经历过从童年迈入现实世界时的迷茫、伤怀、不知所措。心智逐渐臻于成熟的青年时期,他们甚至会对曾经一度沉醉的童年感到厌倦,想尽快脱离父母的管束,自己去闯一番天地。

当曾经的少年终于成为大人,却发现大人并不好当。大人的自由里,往往掺杂着更多的不自由。

他们想创造自我价值,就得直面社会现实,不断迎接生命中的考验。人长大之后,多少有点身不由己。

随着年龄增长和世俗的浸染,成年人反倒容易变得麻木无趣,需要一点点“非现实”,来唤醒那部分还可以“做梦”的自己。

在现实与童话之间,藏着人们内心的秘密基地。

童话是这样的存在,让人在现实中迷失了、疲惫了,偶尔也可以躲进童话里“打个盹儿”“发个呆”,重新汲取一点鲜活的力量。

《皮克托变形计》这一章节印象较为深刻。

皮克托走进天堂,发现面前立着一棵雌雄同体的树。皮克托敬畏地向树问好:“你就是生命树吗?”

树不语。蛇却抢着说话。皮克托没有听,转身离去。

他认真观察着天堂的模样,感觉处处顺眼,好像回到了老家和生命的源头。

他向前走,又看到了一棵集日月于一身的树,他又发问道:“你就是生命树吗?”

树不语。太阳和月亮纷纷点头微笑,百花绽放,似乎也在迎接他。

皮克托置身其中,满心欢喜。

他问一只彩色的鸟儿,幸福在哪里?

鸟儿告诉他:“朋友,幸福无处不在,在山上,在谷底,在花中,在水晶里。”

彩色的鸟儿可以变幻出各种形状,一时是花,一时是蝴蝶,一时又是宝石,皮克托感觉内心充斥着强烈的渴望,他将逐渐变小的宝石牢牢抓住。

那只蛇出现了,蛇告诉他:“宝石能把你变成你想变的东西。快许愿,别耽搁了!”

皮克托生怕错过好运,在诧异中说了一个字——“树”

他曾经想过要当一棵树,因为树木能给他安静、有力、尊贵的印象。

皮克托的愿望实现了,他变成了一棵树,向下扎根,向上生长,长出了枝干和叶子,成了甲虫、兔子、刺猬、鸟儿的栖息之所。

他很满意,也很快乐,不去在意岁月的流逝。

多年以后,成为一棵老树的皮克托,用了很久终于学会了用树的眼睛看东西,他却感到一阵凄凉。

他发现在这天堂里,一切都在不断变化,而他总是老样子,变不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的快乐也随之消失了。

《黑塞童话》:成为一棵生命树,向下扎根,向上生长

皮克托开始变老,越来越频繁地显出老树常有的那种疲倦而严肃的愁眉苦脸。

黑塞说:“其实不光树木如此,在马、鸟和人等一切生灵身上都是司空见惯:他们一旦无法再变,就慢慢陷入悲伤,日渐枯萎,他们的美也就消失了。”

生命渴望安定,却也渴望变化。当生命一旦不再有变化,或许不再能主动改变什么,也就意味着生命力受到了抑制,失去了主观能动性,被动停留在了某段光阴里,这是生命的无奈。

一位金发蓝裙的年轻姑娘的到来,唤醒了皮克托内心的渴望和对幸福的渴求。

他开始努力回顾自己的一生,想找到生命的意义。

姑娘听到了树的叶子在响,她抬眼望他,心里猛然一痛,感到内心生出了新念头、新渴求、新梦想。

姑娘坐在树下,她觉得树很孤独,孤独而悲伤,但那种默默的悲伤,又是美丽、动人且高贵的。

她的内心战栗不已,想与这美丽的孤独者融为一体。

和当初皮克托变成一棵树那样,姑娘也手握魔石,许下了一个“树”的愿望。

她消失倒地,与树融为一体,变成从树干中生出的一根强壮新枝,迅速长到了树顶。

这棵树,从皮克托变成了皮克托娅,成了一棵雌雄同体的树——生命之树。

这里,两位主人公许下了同样的愿望,化身为同一棵树,在我个人看来,象征着美好的爱情,两个同频的人偶然相遇,产生了情感的共鸣,又因共同的梦想而结合,向着同一个方向生长。

此后,他们面对外界默默不语,说着只有彼此才能听懂的话。

这棵树基于完整,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化了,变鹿、变鱼、变人、变鸟……不管变什么,他(她)都是完整的。

两个同频的灵魂相结合,一起去面对整个世界时,他们就是无敌的,充满力量的,再没什么能阻碍他们。

***

这个童话故事中的蛇,或许就是欲望的化身,象征着种种欲望和诱惑,是对贪嗔痴念的考验。

不断变小的宝石,则象征着时间的流逝,时间不会等待,一分钟就是一分钟,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当主人公手里握着的宝石变得越来越小,只能满足一个愿望的实现,并且要快速做出决定时,犹豫徘徊就会错失良机,不管想实现什么愿望,终究都只能满足一个,那就需要遵从本心,选择终其一生最想做的那件事。

皮克托和姑娘都选择了成为树,以树的形象,并肩站在一起——枝与枝相依,叶与叶交汇,根与根相连。

感到唯一有点困惑的是,这个姑娘没有名字,也或许有名字,只是文中并未呈现。不过这也不重要了,相比于灵魂而言,名字充其量只是一个代称罢了。他们是靠灵魂而非名字认出对方的。

故事最后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至于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作者选择了留白,让读者自己去想象。这也是童话的一个特点,不一定要写实,要破坏唯美的意境,恰到好处时戛然而止,皆大欢喜。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散步而去,散步回来。喜欢在这样有阳光的日子,慢慢地走,感受双脚稳稳被大地托举的踏实感。

有阳光的日子,秋天就多了一分静谧。偶尔可以嗅到淡淡的木叶气息,叶子将自己长出了最鲜明的色彩,盛极之后,也就准备好了凋零。而树也会结结实实地,准备好迎接冬天。

万物有各自的时序,不慌不忙地生长,不悲不喜地凋零。

树不会在乎芸芸众生的想法,它坚定、挺拔、有力量。总之,一棵树长在那里,你就再也无法忽视它了。

素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