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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专栏·唐兴顺研究】

刘颜涛  诗/书

笔锋如刃破苍茫,七岸洪流泻太行。  

立传偏怜蒿莱痛,构图长寄黍离伤。  

千层世相凝斧削,一卷民魂铸石章。  

莫道山深湮炬火,云开天地自辉光。

拙句读《奔腾的七岸河》呈唐兄兴顺先生,僅此志贺大著出版。岁次乙巳初秋月,涤心草堂主人刘颜涛并书

刊头诗墨作者刘颜涛与《奔腾的七岸河》作者唐兴顺在太行山中

巧设悬念,引人入胜

——谈《奔腾的七岸河》的预叙手法

陈才生

预叙,是一个叙事学术语,指在叙述当下的同时,先讲述或预示将来会发生的事件。这种线性叙述的时空切换,可以增强故事的悬念和神秘色彩,激发读者的好奇心与探究欲望,更加投入地读下去。

小说中的预叙,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开篇:

许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儿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叙事者在讲述当下事件的同时,既预言了人物的将来,又展现出人物的过去,同时还透视出人物的内心活动。这种多时空的交汇,给人一种奇妙的阅读体验:寥廓,苍茫,神秘感,宿命感……

马尔克斯也许未曾想到,他从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处学来的这种“上帝视角”,若干年后会风靡拉美文坛,继而影响到万里之外的中国,如莫言的《红高粱》:

一九三九年古历八月初九,我父亲这个土匪种十四岁多一点。他跟着后来名满天下的传奇英雄余占鳌司令的队伍去胶平公路伏击日本人的汽车队。奶奶披着夹袄,送他们到村头。

又如陈忠实的《白鹿原》:

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都是活学活用的典范。

细读唐兴顺的长篇小说《奔腾的七岸河》,会有同样的发现。比如当邢林子被陈云鹏招入乡里陪侍左右时,文中写道:

很多年以后回忆,邢林子都觉得她的命运就是在这一夜这一刻被又一次改弦易辙的。

大家看,与上述诸例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这部作品中,散文化的结构给作者的语言表达留下了广阔的艺术空间,叙述、描写、议论等方式相互穿插,灵活多变。其中,预叙的出现已非个案,甚至成为结构全篇的一种叙事策略。值得欣赏,值得研究。

一、叙述者的预叙。作品采用的“上帝视角”赋予了叙述者全知全能的权利。预叙成为设置悬念、渲染气氛的一种重要手段。

有时候,他通过预叙解释故事的内容安排。比如“在燕城那边(下)”章,当写到石钟鸣因病住院时,叙述者讲述自己的心情:

写到这里,笔者有点犹豫,担心读者会嫌烦,因为如果有读者认真读了前边的章节,必定知道石钟鸣最后是回了太行山七岸村的,他和七岸村的村干部赵小娥、美女邢林子以及其他乡村人物还有很多故事。他在城市住医院的事还展开不展开说?……

这里,短短几句话,包含了过去、现在和将来三种时态,既倒叙了石钟鸣之前在七岸村的生活,又预告了他还会与赵小娥、邢林子等有“很多故事”,并且表达出自己当下的心情,讲述时空和故事时空的多维切换,实在奇妙,加上如话家常的交谈式语气,不仅设置了悬念,为石钟鸣回到七岸村的故事作了铺垫,而且拉近了与读者的心理距离,增强了读者共同参与叙事的愉悦感。

【特约专栏•唐兴顺研究】陈才生 | 巧设悬念,引人入胜——谈《奔腾的七岸河》的预叙手法

有时候,他通过预叙来交代事态的发展趋势。比如在“八角与杠子”一章,由于巡视组在陈云鹏负责的村庄有了重大发现,即找到了某位市领导偷偷寄养的孩子,于是,便有了下一章的开篇:

发生在疙针背村的这件事,留下一个最大的后遗症,就是又一次改变了我们美丽的主人公邢林子小姐的命运。

这里的叙述难免会令人生疑:留下的“后遗症”究竟是什么?它如何影响到了邢林子的命运?种种疑惑造成的悬念,令人对后面发生的故事产生期待。

有时候,他通过预叙暗示人物的未来命运。比如在“官司游戏”章,陈云鹏被免职,邢林子灰溜溜地返回七岸村时,彭随明一边安慰她,一边保证,要让她过“有钱人的生活”,此时写道:

我们不得不说,此时伴随着彭随明向东而去的,除了一颗委屈而倔强的心之外,在他头顶的天空,有一片乌云也正在笼罩着他,这乌云能量极大,即将遮蔽他人生的太阳。同时,也使我们的故事走向发生许多改变,出现许多超出我们预料的情节。

在这里,结合尾句意思,可以直观地感受到彭随明头顶的那“一片乌云”,已是一种不祥的暗示,它将使人物命运发生改变,为人物的未来带来灾难。后面的故事已经超出我们的预料。它究竟是什么?有所揭示,又不完全揭秘,悬念产生了。

有时候,他通过预叙预告后来发生的事件。比如在“孕妇的眼神”一章结尾,写到计划生育检查之前的突击行动,陈云鹏与邢林子之间如胶似漆般难以分开,为了能够在一起,他解散了邢林子所在的小组,让邢林子跟随自己行动,小说中写道:

这样,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他和邢林子到达那个名叫疙针背村的检查点时,检查组的检查工作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而且村上正在上演着一出下不了台的好戏。

这出后来上演的“好戏”究竟是什么?它如何使人物“下不了台”?又是悬念,为下一章“八角与杠子”中讲述的故事作了铺垫。

由于叙述者对故事的全局及讲述方式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他可以根据需要,灵活地调节叙述的时空,通过预叙的方法,把控情节的发展态势,设计出一个又一个悬念,疑窦丛生,引人入胜,对读者的阅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引领作用。

作家唐兴顺 

二、故事人物的预叙。即通过故事中人物的言行或心理活动来预示未来的变化。

小说第三章,写石钟鸣初到燕城,结识了丘思伟和熊主任,感觉交上了好运,“一切都是天意”,于是,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他想这只是一个起点,起点就碰上这么好的运气,只要自己不怕吃苦,肯努力,往后混到什么程度谁能预测得了呢!

这里对人物心理活动的描述,也是对未来的一种暗示,构成悬念:两个人物对他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随着情节的发展果然有了应验。由于他目睹了熊主任的丑事,结果数日之后,便被这位敏感多疑的领导从偏远的河务管理段发配到了更偏远的闸桥监测站,跌入人生的低谷。由于他与丘思伟有数日的交情,十多年后,居然意外地得到他的提携,步入商海,人生进入黄金时段。

又如在“官司游戏”一章,石钟鸣帮邢林子进城打官司,在患难中相爱。不久便遇到了富豪曲流歌,石钟鸣对邢林子说:

看来我不仅要祝贺你,而且我离开你的时间也不会太远了。

这句话写的是石钟鸣的直觉,极具张力。既是他处事机敏的表现,又是他对爱情危机的预感。它悬在人物心头,也悬在读者心头,并且很快得到了验证。当邢林子与曲流歌之间发生那种“不言而喻的情况”时,他主动地“撤出了对这个女子的感情阵地”。

可见,故事中人物的预叙用得巧妙,不仅可以推动情节的发展,增加故事的神秘感,同时会牵动读者的神经,对人物的命运产生探究的欲望。

三、情节中超自然现象的预叙。这种方式在中国古典小说中多有运用,如谶语、梦幻、谜语、判词、符号、象征等等。其中的超自然现象,并非客观的自然描写,往往有着深刻的喻义,多为事态发展的先兆,带有强烈的暗示性。

在“八角与杠子”一章,紫云寺和尚为巡视组副组长郑云丽解签,根据签页上的“天边红日浮云过,院中芭蕉落雨声”句,言其“上方”的保护人会受到浮云的遮蔽,“光芒受损”,使其“减弱光照”,承受雨中芭蕉般的“孤独”,“忧患就在眼前”,无疑是对她未来命运的一种暗示。可谓是通过人物的迷信,利用神秘力量对其未来命运所作的暗示。

在“一只白龟”章,大白龟的出现,亦值得玩味。干涸的河床里竟有水柱喷出,携带出一片彩石,并托起一块类似鼓状的石头,黑中泛紫,透着光芒。然而,在人们的争夺下,它“突然改变了形状和颜色,变戏法似的成为一块普通的石头”。在强烈的阳光之下,“每一个人都如一张皮影,大家在互相配合表演一出皮影戏”。水落石出后,仍然有许多人在围着水眼寻觅。联系后来沙石厂被吞并,及“大洪水”对彩石厂的清零,可以发现,这段自然异象的描述,亦可以说是对欲望支配下的“淘金者”命运的预演。

还有,伴随着神仙楼的落成,彭随明似乎感觉到发财的机会来了,经常走神,看到许多奇异的现象,看到了龙宫,彩石满地,环佩叮当,看到了金元宝银元宝的光辉,甚至看到了高高的垒石上的“夜明珠”。但是,当他攀取时,身后响起怪声,垒石随之坍塌。这里对彭随明幻觉的描写,似乎是对他未来人生的某种兆示,有着深刻的隐喻功能。可以称之为间接预叙,或谓暗预叙。

太行即景  

总之,在《奔腾的七岸河》中,预叙手法的巧妙运用,不仅使悬念迭出,有力地推动了情节的发展,而且丰富了故事的层次感,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使看似孤立的人物事件凝聚成一个相互勾连的有机整体, 给人以宏阔、融洽、新奇、和谐的艺术美感。

《奔腾的七岸河》

选摘

石钟鸣这个人物在七岸村已经有了一些表现,但对他的来历,确实还悬着一些迷惑和问题,而且他的经历涉及七岸河之外,很远地方的另外一组人物。犹豫权衡再三,我仍然觉得有必要打破一些常规的叙述方式,单独一说。

读者即将看到石钟鸣这个人的人生是很有意思的。他父亲因为十分偶然的机会参与了燕城市一座著名水库的修建,之后被安排到城市河道管理处工作。在石钟鸣的记忆里,父亲每年回家探亲一次,大多数是春节,也有春节过罢或更迟一些时候回来的。那时候父亲回家是整个七岸村的新闻,他戴着栽绒火车头帽,将两边的暖耳向上翘起,加上帽子前竖立面上本来就栽绒朝外的部分,这顶帽子在外人看来整个就是一团棉绒,让没有戴过它的人总是使劲想象头在里边被温暖着时的感觉。如果正好下雪,那就更妙,父亲提着行李袋,网兜里装着印有燕城标记的稻香村糕点、霜裹花生米等礼品,踏着雪从村外走来,头上的帽子这时候就像一面耀眼的旗帜,在以雪为背景的漠漠空间里画出一道流动的线条。

作者简介

陈才生,安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 《女性作者写作的奥秘》《李敖这个人》《李敖思想研究》《李敖评传》《才女之路》《用生命种诗的人》《地摊上的诗行》《红粉三千,我只爱一点点》《我的江湖越来越小》《朱德润集校注》《朱德润文学研究》《自在文录》《离天最近的地方》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