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笔墨
2015年3月3日
中风以后,右手废了,许多事情不能做了,许多东西也没法用了。我把摩托车送了人,把钩针毛线送了人,把拐杖送了人,把手动轮椅也送了人,甚至做布老虎的经验和原料也送人了,自己不能用,放在身边也窝心。但就是笔墨纸砚不送人。
有一次朋友来,他也是练字的,来了就看我笔筒里的笔,很羡慕的样子,他说现在买不到好笔了。我知道他是想让我送给他几支,因为我不能写了。可是我就是没说送。
还有个朋友也是练书法的,看见了我那些宣纸,说话时常常提及,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用不上了,人家很需要。
我最好的邻居家的孩子也在学书法。
有时我就反思,为什么不能把自己用不上的东西送给别人?不能用的东西我送人不少了,还在乎这些吗?
但是我在乎,我太在乎了。我是含着眼泪地在乎。
对笔墨的爱是从小开始的。那时别人上学了,我闷在家里,做什么呢?就算不为中华崛起,我也要读书啊,那时没有电脑,想玩物丧志都不可能。文革时期,能看的书很少,弟弟订的《红小兵》杂志是我的爱物,每本都是反复看,然后照着画,那里的插图我都画过。遇上一本小人书,我会照着自己也画一本。父亲看我爱画画,就给我买了纸笔。有个会画画的大叔对我说,你得先练基本功,用毛笔画圈儿,画得越圆越好。从此以后,我家的废纸全都画了圈。
我还很想写毛笔字,家里有一本小楷字帖,忘了是什么体,我就照着写了,在方格本里写小楷。所以这一生我写字都放不开,就拘束在一个无形的框里。
弟弟在学校上美术课,父亲给他买了颜料。也给我买了一块好墨,叫八骏图,两元四一块。弟弟有时偷我的墨用,我有时就偷他的色。没人告诉我有颜色的画应该怎么画。那时一盒颜料有十二个色,但就是没有人的肤色。我不知怎样调出皮肤的颜色,所以,我画的孩子只有或浓或淡的红脸蛋。
长大后,一个教美术的老师看了我的画,说可惜了,如果那时他来教我,我会画得很像样。
父亲在教育局工作,下面有校外辅导站,里面有许多图书馆,需要一个临时校外辅导员来管理,每月工资二十元。待业的我曾在那里上过班。每天的工作是把小人书分给孩子们看,然后收回来;用大张图画纸,写内容介绍画插图,贴在墙上。这是我第一次用笔谋生,我很自豪。但是我父亲怕群众反映他以权谋私,时间不长就让我下来了。
以后我为了找工作,学外语,学自考,渐渐与笔墨疏远了。但我一直想等我生活安稳了,我一定要重新学画学书法。我想象我的晚年一定会在诗情画意中度过。所以我见了好笔好纸就买一些,为美好的晚年做准备。
退休后残联举办了美术班,我欢天喜地学了一期,正在期望有更多学习机会的时候,我中风了。
我的梦碎得拾不起来了。我当然不会因此就不活了,我还是笑脸迎人,我还是谈吐俏皮,但我的阿喀琉斯之踵在这里,这是我不能触及的痛。
所以我的笔墨不能送人,这是我残存的念想。守着笔墨,我还想做有书香的梦。如果连这也送给了别人,那就是我彻底绝望了。
职培中心又办书画班了,谁能知道我的感觉!
网友评论:
谢萍:
是的,人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你的作品保存的很好,我小时候也有画过这样的画,但我的条件没你的好,都没有保留的
我答:
那时纸很贵,画得不好也不舍得扔,留着在边边角角上做练习。所以这些画就偶然留下了。
齐清:
姐姐的书法和图画真的不错
我答:
谢谢,把这也叫书法
张玉春:
才女的才真多!
我答:
因为不成功,所以不敢露。最近脸皮厚度够了。
张鹏华:
姐天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而且,我们见证了你的努力,这就足够!
我答:
哪里是天生,是寂寞逼的。
谁能知道我的感觉!–> 我能! 由于我脖子以下都麻痹,两只手都是软 绵绵的。上小学3~4年级之前,铅笔,毛笔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握住。只好请别人用绷带或布条绑起来。
蠢妇日记(过去时)——进入愚乐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