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精选

晨曦中的炮声

11月7日，第34特混舰队闯过了大西洋上的风暴雨雾靠近摩洛哥海岸，所有舰船都平安无事。在登陆前夕，舰队司令休伊特少将最为担忧的事情不是法军可能的抵抗，而是目标附近的天气海况是否允许进行一次两栖登陆行动，要知道摩洛哥沿海向来以风急浪高而著称，参战的陆军部队几乎都缺乏实战经验，他们能否在恶劣天气下顶住岸防炮火完成登陆，也让指挥官们心中直打鼓。休伊特后来写道:“陆军的天气预测十分悲观，海军的报告稍好，但也不乐观。”尽管如此，他还是下令按照预定计划行动，舰队在摩洛哥外海分为三个编队向各自登陆地点前进。中央登陆编队的15艘运兵船于11月7日午夜时分在距离费达拉海岸7海里处下锚，开始释放登陆艇并进行部队换乘，准备在拂晓时分展开登陆。

中央登陆编队的作战舰艇在抵达目标海域后分为三个特混大队，各司其职。由罗伯特·吉芬少将指挥的第34.1大队作为掩护群，负责压制“让·巴尔”号并防备达喀尔的法军舰队前来增援，其编成内包括战列舰“马萨诸塞”号、重巡洋舰“塔斯卡卢萨”、“威奇塔”号以及4艘驱逐舰；休伊特亲自坐镇的第34.9大队为火力支援群，负责为登陆部队提供直接火力支援和保护运输船，由重巡洋舰“奥古斯塔”号、轻巡洋舰“布鲁克林”号以及10艘驱逐舰组成，由欧内斯特·麦克沃尔特少将指挥的第34.2大队为空中支援群，负责夺取战场制空权并为登陆部队提供空中支援，其核心是航空母舰“突击者”号和护航航母“苏万尼”号，两艘航母共搭载了83架战斗机、18架俯冲轰炸机和10架鱼雷机，为航母护航的是轻巡洋舰“克利夫兰”号和5艘驱逐舰。

黎明前的黑暗有效掩护了美军的行动，登陆编队有条不紊地完成了最后的准备工作，引导艇在凌晨1时45分先行出发，前往导航点，满载士兵的登陆艇也在凌晨5时全部到位。让休伊特少将稍感安慰的是，咆哮的海风和翻涌的海浪也渐渐平息下来，天气状况变得十分理想。事实上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天气，一位长年在费达拉港工作的法国老人后来回忆，这是他68年记忆中最风平浪静的一天。

美军的登陆滩头选在费达拉角和布隆丁角之间的一处浅滩以及费达拉角以西的一片海滩，自东向西分别为蓝滩、红滩和黄滩。虽然在夜暗条件下换乘部队和卸载装备很困难，但是第一波登陆艇还是在5时刚过就发动引擎，以9节航速驶向滩头，此时海岸上一片寂静。登陆编队没有进行火力准备，以便迷惑海岸炮台，延缓法军的反应。至少在登陆开始阶段，一切都显得如此平静，以至于给人一种法军毫无戒备的错觉。

除了少数与盟国方面暗通消息的法军指挥官外，维希政权中很少有人意识到盟军将在法属北非进行登陆，也没有相应的防御对策。法国情报部门虽然早已注意到盟军舰队在直布罗陀的集结活动，但和他们的德国同行一样，认为这是英军在地中海内展开行动的前奏，很可能是一支前往马耳他的护航船队，或者是在利比亚海岸轴心国军队的背后进行一次登陆，法军判断盟军不太可能对阿尔及利亚或突尼斯发动进攻，而最新的情报也打消了摩洛哥海岸受到攻击的顾虑。

美军在后来的报告中指出，法军没有在登陆海岸附近布雷，包括那些至关重要的战略要点，尽管装备了飞机和潜艇，法军也没有展开积极有效的侦察行动，在登陆前夜或天黑前发现正在接近的敌军，直到登陆编队出现在近海才做出反应。实际上，在1942年末北非法军的侦察能力非常有限，由于长时间与本上隔绝且受到政治因索的干扰，战备状态并不理想，其海空军部队都受到燃料匮乏的困扰，甚至连日常训练都无法保证，更不用说在大西洋上展开巡逻，无法在足够远的距离上发现敌情并有所防备，只能通过一些琐碎的信息来了解事态发展并做出应对。

对于驻摩洛哥的法军来说，第一个预示麻烦降临的警报来自于内部，早先与盟军接触的贝陶将军在11月7日黄昏得到情报，登陆将在8日凌晨开始，他立即派人逮捕当地的德国外交人员，并通知总督诺盖斯和舰队司令米舍利耶，英美盟军即将登陆，要求他们给予合作或保持中立。但是，两人并不相信贝陶，即使在8日凌晨5时接到第一批关于登陆的报告后，仍然认为不过是小规模突袭，于是命令部队击退任何进攻，同时下令拘捕贝陶。最早察觉美军逼近的法军是布隆丁炮台的海岸监视哨，在凌晨2时10分报告说有身份不明的高速小艇驶向费达拉，当地法军司令部在3时25分发出警报。

20分钟后,法国海军部在接到阿尔及利亚遭到攻击的情报后，命令驻摩洛哥的舰队准备对直布罗陀以西的盟国交通线采取行动。4时57分，萨菲传来消息，声称敌军驱逐舰正在攻击港口。稍后，一架不明飞机掠过卡萨布兰卡上空，并抛下印有罗斯福总统宣言的传单。5时20分，驻卡萨布兰卡港的4艘潜艇奉命解缆离港,准备前往外海巡逻。10分钟后，一艘负责海岸巡视的辅助巡逻艇“信差”号报告说被敌对军舰俘获，这一消息最终触发了全面警报。

在费拉达海岸，法军士兵已经可以听到愈来愈大的引擎声正从海上传来，当5时20分第一批登陆艇冲上海滩时，少数海岸探照灯和机枪火力点向美国大兵们发出了“问候”，但很快就在对方的机枪火力面前熄灭沉默了。半个小时后，费达拉角和布隆丁角的海岸炮台开始向登陆艇编队发出怒吼。与此同时,4艘法军潜艇“奥菲”,“美杜莎”,“亚马逊”和“安提俄珀”号在5时50分至6时30分依次离开卡萨布兰卡港，此时她们的任务已经不再是侦察，而是要寻找并击退攻击海岸的敌军舰队。

“安提俄珀”号看到费达拉方向升起白色火箭弹，那是进攻者为了指示登陆点而发射的，同时东北方向的海平面也被大口径舰炮令人目眩的火焰所照亮。6时30分，米舍利耶中将下令第2轻型舰艇中队紧急起锚出港，同时命令动用所有可以作战的部队攻击费达拉海岸外的敌军舰队，一场激烈紧张的海空大战就此正式拉开序幕。

雷霆响彻海岸

在费达拉海岸线上，对美军登陆编队威胁最大的莫过于布隆丁角和费达拉角的海岸炮台，前者装备4门138.6毫米岸炮，而后者配有3门100毫米岸炮和2门75毫米炮，可以形成交叉火力，覆盖整个登陆滩头。当法军海岸炮台于5时50分左右开火后，美军护航舰艇立即做出反应,“威尔克斯”、“斯旺森”号驱逐舰与费达拉角炮台展开交火，而“墨菲”,“勒德洛”号驱逐舰则对布隆丁角炮台进行压制射击，几轮互射后美军驱逐舰并没有占到便宜,“墨菲”、“勒德洛”号先后被岸炮击伤，于是休伊特在6时25分命令护卫运输船队的“奥古斯塔”、“布鲁克林”号两艘巡洋舰前往支援驱逐舰，加强对法军炮台的压制力度。

203毫米及152毫米舰炮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美军在火力和数量上都占据了绝对优势，经过一阵精准射击后，布隆丁炮台被“勒德洛”和“威尔克斯”号打哑，而费达拉角炮台也屈服于“奥古斯塔”号的猛烈攻击，失去了战斗力。美军舰队的炮击有力掩护了登陆行动，在拂晓时已经有3500名士兵成功登陆，但是笼罩海面的晨雾对后续部队的上岸造成了阻碍。

8日破晓时分，一向脾气粗暴的大西洋呈现出罕有的平静，轻柔的海风从西南方向掠过波澜不兴的海面，风速4节，不足以吹散飘浮在海上的浓雾，凝聚在低空的雾气将摩洛哥海岸线掩盖起来。第34.1大队正在卡萨布兰卡港外13海里处自西向东航行，在旗舰“马萨诸塞”号的舰桥上，吉芬少将徒劳地用望远镜向海岸方向观察，但视野中充满了灰白色的雾，看不到任何目标。在这艘战列舰后方,“塔斯卡卢萨”和“威奇塔”号与其保持单纵队紧紧跟随，三艘大型战舰上的主炮塔都已经转向右舷，反射着寒光的炮口指向远处的海岸线，美国人很清楚在雾霭背后隐藏的危险，卡萨布兰卡海岸炮台的大口径岸炮和“让·巴尔”号的380毫米主炮对于任何一支舰队来说都是不可忽视的威胁。

浓雾使得美军舰队无法直接观察到港口和炮台，难以进行直瞄射击，吉芬少将只能借助于空中侦察来发现目标，引导炮击。“马萨诸塞”号于6时18分和6时20分各弹射了一架沃特 OS2U-3型水上侦察机,“塔斯卡卢萨”和“威奇塔”号也陆续放飞了4架和3架柯蒂斯SOC水上侦察机，进行观测定位和反潜巡逻。一面战斗旗在“马萨诸塞”号的桅杆上升起，各舰都做好了战斗准备。6时50分，侦察机报告发现正在水面航行的法军潜艇，几分钟后，海港方向的法军高射炮向美机开火，爆炸的炮弹在空中点缀出一团团黑烟。与此同时，法军战斗机也从内陆飞来并发起攻击。6时59分,一架侦察机向“马萨诸塞”号求救:“我正从舰首右舷飞来,有两架敌机跟在我们后面,干掉他们!我是最前面的那架!”战列舰上的127毫米高射炮立即发射了35发炮弹，赶走了追逐者，但仍有一架美机被法军战斗机击落。

此时，卡萨布兰卡城内已经警报长鸣，全面戒备，海岸炮台的士兵们匆忙除去炮衣，开膛装弹，港内也是一片喧闹，停泊的舰船都在备战备航，随处可见神情紧张的水兵和四下奔走的车辆，出港的汽笛声不断鸣响。停在港口内侧泊位上的“让·巴尔”号舰首正对西北偏北，便于发挥前主炮的火力，唯一的主炮塔正缓缓扬起炮口，即将迎来首次实战射击，但是正前方的防波堤和雾气的阻碍给该舰的观瞄造成不利影响。7时01分，美舰观察到雾气里出现闪光，不久在“马萨诸塞”号两侧的海面上腾起几道绿色的水柱，炮弹来自卡萨布兰卡西侧埃尔·汉克炮台的194毫米岸炮,这是一次出色的远程射击,首轮齐射就对“马萨诸塞”号形成了跨射。吉芬少将明白法国人不会顺从地接受美军登陆，于是下令还击。

战列舰和巡洋舰组成的单纵队首先进行了一次S形机动，规避后续来袭的炮弹，然后将航向由正东转向东北，与海岸平行，各舰根据侦察机传回的观测报告迅速解算射击诸元。法军开火后三分钟，第34.1大队于7时04分对挑战做出回应,“马萨诸塞”和“塔斯卡卢萨”瞄准了“让·巴尔”号，在21960米距离上开始射击，这是自美西战争以来美国海军战列舰主炮首次向敌军目标开火,“威奇塔”号则对准了19620米外的埃尔·汉克炮台进行回击。由于法军高炮和飞机的干扰，美军侦察机在观测时出现偏差，美舰的首轮齐射未能命中。

7时08分，“让·巴尔”号加入战团，在泊位上进行了首次双炮齐射，两枚装有橙色染色剂的炮弹越过防波堤，在布满雾气的海面上飞行了20000多米后，溅落在距离“马萨诸塞”号舰首右舷约540米处，而法舰的第二次齐射落点则靠近左舷,考虑到当时的战场环境和“让·巴尔”号的状况，有足够的理由为法国海军的精准射术喝彩，但是由于射界受限，观测不便，该舰几乎无法准确识别正在高速机动中的远距离目标，因此射击暂停，直到7时19分才又进行了两次射击。

当海面上炮声隆隆之际，空中战斗也不断升级。第34.2大队的“突击者”、“苏万尼”号航母早在凌晨5时15分左右就从卡萨布兰卡西北约26海里的位置放飞舰载机，支援登陆行动，据称“突击者”的9架F4F战斗机在黎明时分的空袭中攻击了法军机场和指挥所，在地面击毁了7架战斗机和14架轰炸机，但未能彻底压制法国空军的反击。清晨7时左右，美军舰载机编队飞临卡萨布兰卡时，仍然遭到法军战斗机的凶狠拦截，美军护航战斗机与对手在港口上空展开激烈的狗斗，有7架法军战斗机被击落，美军损失4~5架飞机。

按照计划，美军舰载机将在舰队炮击港口时发动协同攻击，优先打击法军潜艇，然后是其他水面舰艇和港内商船。7时10分，来自“突击者”号VS41中队的17架SBD携带450公斤炸弹在港口空中盘旋，寻找合适的目标，它们翼下的炸弹将与从远处呼啸而至的炮弹一道，给港内的舰队送来死亡的问候。

最先被美军海空火力命中的船只是小型拖船“埃尔·汉克”号和宿舍船“圣布莱斯”号，前者被一枚炸弹洞穿了船体，引擎被毁，而后者挨了一枚大口径炮弹，4人受伤，船体严重进水。码头上未及出港的法军潜艇是美军飞机重点攻击的目标，当空袭来临时,“雷鸣”号潜艇艇长立即下令起航，并向相邻泊位上的“西迪-费吕什”号发出同样的命令。但是,两艇刚刚驶过防波堤，美军的炸弹就劈头而下,“雷鸣”号艇长和“西迪-费吕什”号的轮机长被弹片杀死，艇身也多处受伤，两艘潜艇随后被放弃了。港内的其他几艘潜艇尚未做好出航准备,在泊位上坐以待毙,“安菲特律特”、“奥利德”和“费奇”号被直接炸沉,“康克伦”号幸运地躲过最初的空中打击，在临近8时起航出港，就在她离开不久，一枚406毫米炮弹落在她先前停靠的泊位上，将码头击成碎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