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身处乱世的才子们历经坎坷,又经常会谨言慎行。他们在烽火硝烟中忧虑家国命运,一方面坚守内心,另一方面又非常渴望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时代变革之中。他们的文字似利刃,刺破现实的荒诞;他们的言语像警钟,唤醒世人的良知。
元末一位才子学富五车,见解超群,却因无人赏识而感到惆怅不已。在一年的岁末,才子独自伫立在庭院之中,望着千林凋零、大雁南飞,心中忽然间便涌起了无尽的思绪,于是提笔写下一首佳作。下面一起欣赏:
即事
元末明初 · 刘伯温
千林摇落暮天寒,短景经檐岁序残。
口舌得官齐虏易,膏肓致疾上医难。
无根荒蔓风飘急,阅世松乔气厚蟠。
鸿雁随阳经远道,帛书何日到长安?
刘基,字伯温,元末明初政治家、文学家,浙江青田人。他在元代至顺年间进士及第,后来辅佐朱元璋平定天下,官至御史中丞,封诚意伯。
刘伯温的诗歌沉郁顿挫,多反映社会现实,熔铸家国情怀。诗人善以意象隐喻时事,用典精巧又毫不晦涩,笔调苍凉而不失刚劲,被后世誉为“以诗为史”。
诗的大意是:千树凋零,寒意弥漫。白昼变短,日光掠过房檐,不知不觉就到岁暮之际。齐人巧言善辩,轻而易举就可获得官职。病入膏肓,即使医术高明,也难以治愈。

荒野中无根的藤蔓,被狂风吹得急速飘摇;历经沧桑的松树和乔树,气势雄厚,盘根错节。鸿雁追随暖阳飞行,经历了遥远的路途;传递消息的帛书,何时才能到达京城?
在元末动荡的环境下,很多才子怀才不遇,他们希冀早日摆脱外族的统治,并渴望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刘伯温自幼苦读诗书,并崇尚古人立德、立功、立言的主张,可是由于生逢乱世,年轻的诗人不敢随意表达自己的思想,只能借助诗行,委婉地抒写心中的万千感慨。
“千林摇落暮天寒,短景经檐岁序残”,首联展现出秋末冬初的萧索画面。草木凋敝,暮色凄寒,短促的冬日阳光斜掠过房檐,既令人叹息时光飞逝,又暗示王朝交替的日子已经不远。
元朝末期民生凋敝,如同秋风中凋零的林木,呈现出一派衰败的景象。刘伯温敏锐地觉察到这种社会危机,于是便以季节更迭,暗示王朝气数将尽,可谓景语皆为情语。
接下来的两句表达诗人对现状的感慨,“齐虏”典出《史记》,是指依靠口舌之利、游说取仕的辩士,此处暗指那些善于逢迎钻营之辈。作为一位饱学之士,刘伯温悲哀治世之能臣难得,而媚世之小人易进,自己也因此而显得落魄潦倒。
“膏肓致疾”化用《左传》中的典故,诗人将元朝比作病入膏肓的患者,即便“上医”(高明的医者,此处比喻贤能之士)也难以救治,暗指元朝早已积弊已深。诗人痛恨那些王孙贵胄纸醉金迷,又怜惜很多百姓流离失所,自己却无能为力,心里就像被刀扎了一样难过。
“无根荒蔓风飘急,阅世松乔气厚蟠”,颈联乃是传世名句。作者通过两种植物的对比,展现出一种爱憎分明的态度。荒地里的藤蔓无根,只能依附他物,在急风中飘摇欲坠,象征着趋炎附势、根基浅薄的小人,他们随波逐流,即使一时得势,却难以持久。
高耸入云的松树历经风雨,依然显得苍劲挺拔,暗指那些坚守正道、品格坚韧的君子。作者以松柏比喻高洁之士,并以“阅世”二字,体现出真正的君子在时代风雨中坚韧不拔、历久弥坚,也必将在社会变革中成为中坚力量。
结尾表达出诗人的进取精神,“鸿雁随阳经远道,帛书何日到长安。”天气渐冷,大雁南飞,诗人也非常关注社稷和苍生,更希望遇见明君,从而可以大展宏图,实现平生所愿。
“鸿雁”的意象,既呼应首联的节气特征,又暗指诗人渴望传递对时局的见解。“长安”代指元朝京城大都,“何日”二字充满了焦虑,展现出才子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矛盾心情,表明刘伯温虽然深知举步维艰,但又不愿放弃对理想的追求。
刘伯温的七律,颔联引人深思,颈联更是传世名句。全文结构严谨,起承转合非常有序。首联造势,次联点题,三联蓄势,尾联升华,每联皆有深意。同时作者通过巧妙用典,避免了直白说教,体现了用事而不晦的高超技巧,也展现了诗人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