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融雪阔
西域客心长
——耄耋夫妇逛新疆
孙忠国 陈书珍
天山横亘画屏开，
湖映丹霞入眼来。
最是人间情味暖，
歌声引我醉高台。
金秋十月的风，裹着塞北特有的清冽掠过车窗，将我们两位近八旬老人的目光引向渐次铺展的苍茫大地，筹划半载的新疆之旅，终在霜叶满山的时节启程。他是退伍军人，脊背仍挺得笔直，行李箱里整整齐齐叠着冲锋衣，正如当年大拉练时的一丝不苟；她曾是检察官，凡事讲究周全，出发前早将每日行程、景点历史按时间线梳理成册，字里行间透着严谨。从北京出发，抵达乌鲁木齐，站在大巴扎的雕花拱门下，我们执子之手望着琳琅满目的民族工艺品，恍见古丝绸之路“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的繁华余韵。次日往天山天池，湖水映着雪山如碧玉镶嵌，我俩老眼昏花地指着远处博格达峰，静静端详岸边云杉，不约而同地轻声念起“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诗句，双鬓染霜的模样，与这金秋西域的景致，拼成了一幅最动人的岁月画卷。
01.初入西域 大美启蒙
“我们新疆好地方，天山南北好牧场”，这首儿时萦绕耳畔的歌谣，曾是我们对新疆全部的想象。当“大美新疆”现代广告语铺满旅游平台，“百闻不如一见”的念头便如天山融雪般，在心底渐渐汇聚成我们出发的动力。说新疆“大”与“美”，这绝非文字的修饰，而是我们双脚丈量、两眼见证下的震撼。
西域天山如一道银色脊梁，将其分为南疆与北疆，也孕育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光。我们的旅程从乌鲁木齐出发，首站便驶向被誉为中国最美的独库公路。这条穿越天山的路线堪称移动的“地貌博物馆”，车窗外的景色每十几分钟便换一幅画卷：刚掠过高耸入云的天山主峰，巅顶积雪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转过一道弯，连绵山脉又披上翠绿绒毯，成群牛羊如散落的珍珠镶嵌其上；再往前行，峡谷骤然现身，岩壁如刀劈斧砍般陡峭，阳光斜射时，赤红与深褐的纹理在崖壁上流淌；偶尔遇见溪流，秋波裹挟着雪山融水的清冽，在鹅卵石间潺潺作响，岸边云杉与白桦树遮天蔽日，投下斑驳光影。
更令人惊叹的是那些独特地貌：乌尔禾的雅丹地貌，风如能工巧匠，将岩石雕琢成城堡、巨兽的模样，夕阳下泛着土黄色的光，仿佛远古战场的遗迹，让人想起“大漠孤烟直”的壮阔；丹霞地貌则如上帝打翻了胭脂盒，赤红、橘黄、靛蓝的岩石层层叠叠，在蓝天白云映衬下，艳丽得让人睁不开眼；火焰山更是名不虚传，赭红色山体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气，空气仿佛都被烤得扭曲，远远望去，真如烈火淬炼过一般，连风都带着灼热。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地貌，或如馒头般圆润，或如尖塔般挺拔，散落在天边，让我们这些久居内陆的人，第一次见识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竟能如此多样。
02.江湖映雪 刚柔并济
若说地貌是新疆的骨骼，那遍布天山南北的水域，便是这片土地的血脉。与内陆江河湖海的奔腾浩渺不同，新疆的水多源冰川雪溶，带着清冽与静谧，却又在不同地域展现出各异的性格，刚柔并济间，藏着独属西域的浪漫。
赛里木湖是我们遇见的第一片“高原蓝宝石”。它坐落在天山西段，是新疆海拔最高、面积最大的湖泊，常年水温极低。站在湖边，水面清澈得能看见十米之下的鹅卵石，远处雪山倒映湖中，蓝天白云与湖水融为一体，分不清天与水的边界。导游特意叮嘱，即便盛夏也绝不能下水，否则会遇生命危险，这份“美丽更让赛里木湖多了几分高冷的气质，恰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仙子。
喀纳斯湖则是另一种风情。作为国内最深的冰碛堰塞湖，它像一位善变的姑娘，湖水颜色随季节更迭：春季融雪时呈青灰色，夏季变作碧绿翡翠，秋季染上层金黄，冬季则如巨大蓝宝石镶嵌在雪山间。我们去时恰逢金秋，看着游船穿行湖中，两岸云杉与落叶松层层叠叠，湖水在船尾划出白色浪花，偶尔有水鸟掠过湖面，激起圈圈涟漪，让人想起“船在水中游，人在画中坐”的诗意。
最让我们沉醉的是红海湾的“人间烟火气”。与赛里木湖、喀纳斯湖的自然形成不同，红海湾是利用叶尔羌河修建的人工湖，却因独特环境，成了新疆水域中最具生活气息的一处。湖的三面环绕着胡杨林，这些“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的树木，有的枝繁叶茂，有的枯瘦挺拔，在阳光下勾勒出遒劲轮廓；另一面则是细腻沙丘，骆驼队缓缓走过，驼铃声清脆悠扬，穿过湖面传到耳边。
湖边浅水区，成群鱼苗在水中嬉戏，偶尔跃出湖面溅起细小水花；湖中心，我们看见一位渔翁乘着胡杨木小舟，手持渔网缓缓撒下，阳光洒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岁月静好。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李白“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洒脱，虽无江河奔腾的壮阔，却有“乘舟捕鱼”的悠然，画面静谧得让人忘记时间，只愿沉浸在这湖光、树影、驼铃声中。
天山天池，无疑是新疆水域的“压轴之作”。作为驰名海内外的景点，它以“雪山、湖泊、森林、草原”的垂直景观，成了“人间仙境”的代名词。沿着栈道走到湖边，湖水如镜面般平静，碧波荡漾间，倒映着远处的博格达峰。峰顶白雪皑皑，在湛蓝天空下格外醒目；山坡上，牧草青青，牛羊悠闲吃草；湖岸边，美人松挺拔修长，白桦树叶泛着银光，胡杨与红柳在微风中摇曳，仿佛在向游人致意。
当地导游讲起“瑶池相会”的传说：上古时期，西王母看中这片仙境，将与周穆王的相会地点定在此处，两人在湖边对饮畅谈，留下浪漫故事。如今我们站在湖边凭栏远眺，看着蓝天白云、雪山湖泊构成的画卷，仿佛还能看见当年二人的身影，那一刻便觉得所有奔波都值得——这哪里是人间湖泊，分明是天工造化的仙境，是大自然赠予的最好礼物。
03.人心如玉 热情真诚
新疆之美，不止风光，更在人心。出发前，我们曾担心语言不通、习俗不同会有隔阂，可当真正走进这片土地，才发现所有顾虑都是多余的。新疆人的热情与真诚，如天山的阳光般温暖，能瞬间融化陌生人之间的距离。
特别是在交通与住宿中，我们都处处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温暖，他们的真诚都是发自内心的，不仅让我们想起央视主持人尼格买提的话：“新疆没有陌生人。”在这里，不需要刻意寻找“为人民服务”的标语，因为这份热情早已融入待人接物中，让每个游客都能感受到尊重与温暖。
04.因美驻足 灵魂守望
新疆的美，不仅能打动普通游客，更能让才华横溢的人甘愿为之停留，甚至奉献一生。情歌王子王洛宾与女作家三毛的故事，便是新疆魅力最好的证明。
王洛宾出生于北京，家境优越，早年受过良好教育，还曾当过兵。他的人生本可以沿着“都市精英”的轨迹走下去，甚至有出国深造的机会。可一次偶然，他接触到西域民歌，那悠扬的旋律、质朴的歌词瞬间击中心灵。从此，他如着了魔般，毅然放弃繁华都市生活，奔赴天山脚下。在新疆的日子里，他走遍草原、牧场、村庄，收集当地民歌，再用才华改编创作。雪山的清冽、草原的辽阔、牧民的歌声，都成了他的创作灵感，如雪山融水般奔涌而出。最终，他创作了一千多首西域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达坂城的姑娘》等歌曲传遍海内外，让全世界听见了新疆的声音。
台湾女作家三毛，便是王洛宾歌声的“忠实粉丝”。她第一次听到王洛宾的歌时，便被独特的西域风情吸引，百听不厌。为了见偶像，她不顾万里之遥，只身从台湾飞到新疆，来到王洛宾身边。彼时，王洛宾已年过七旬，三毛也四十多岁，两人相差三十岁，却因对新疆的热爱、对艺术的追求，渐渐走到一起，开启了一段忘年之恋。
三毛曾多次劝王洛宾跟她去台湾定居，可王洛宾始终婉言谢绝。他说：“我的根在新疆，我的歌也在新疆，离开了这里，我就写不出好歌了。”三毛明白他对新疆的深情，却也因这份“无法同行”的遗憾而伤心。最终，这段跨越海峡与年龄的爱情以悲剧收场，可即便如此，它仍成了新疆的一段传奇——让我们看到，新疆的美不仅能让人眼前一亮，更能深入灵魂，让人为之倾倒、为之停留，甚至愿意用一生去守护。
旅程结束时，我们坐在返回北京的列车上，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天山，心中满是不舍。这次新疆之旅，虽如蜻蜓点水般短暂，却让我们真切感受到这片土地的“大”“奇”“美”：大在疆域辽阔，奇在风光绝妙，美在人心温暖。它不是歌里的想象，也不是广告的修饰，而是真实存在的、能让人一眼沦陷的人间仙境。若有人问我们是否愿意再去新疆，我们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愿意。”因为天山南北的风景，永远值得我们再赴一场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