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镛 橅诸家墨笔山水册

水墨纸本 十二开册

40 x 30 cm

在十九世纪中国绘画的谱系中,陈镛(1769–?)并非最耀眼的名字,却以其独特的艺术姿态留下了耐人寻味的痕迹。这套创作于1843年春的十二开水墨山水册页,恰如一面棱镜,折射出清代中后期文人画的复杂光谱——当’四王’正统的余晖尚未散尽,而海上画派的曙光尚未普照之际,像陈镛这样的地方名家如何在仿古的框架中安置自己的艺术灵魂。

(一) 松阴书屋。仿石谷子意。钤印:「陈镛之印」

册页开篇《松阴书屋》即昭示了陈镛的艺术渊源。“仿石谷子意”的题识不仅指向王翚(1632-1717)的艺术风格,更暗示了一种创作方法论。王翚作为“四王”中兼收南北宗的集大成者,其“以元人笔墨,运宋人丘壑,而泽以唐人气韵”的主张,在陈镛笔下得到了变奏式的回应。画中松树勾勒的笔力遒劲而不失松秀,屋舍的布置于严整中见疏朗,墨色层次分明,恰是消化了石谷精髓后的产物。这种“仿意”而非“摹古”的态度,使陈镛避免了成为亦步亦趋的模仿者。

在《溪山烟霭》《放黄鹤山樵松壑鸣泉》《仿梅花道人法》等开册中,陈镛展开了一场跨越时空的艺术对话。黄公望(1269-1354)的苍茫、王蒙(1308-1385)的繁密、吴镇(1280-1354)的湿润,这些元代大师的风格特征被陈镛以简洁的册页形式重新诠释。值得注意的是,陈镛对古人意趣的追摹并非简单的风格复制,而是通过笔墨语言的转换,实现精神上的共鸣。《林亭暝色》中标榜“仿乌目山人笔”,实则将王翚晚年沉雄的积墨法,转化为更适合册页小品的灵动笔触,在咫尺之间营造出暮色渐合的微妙氛围。

在笔墨技法上,陈镛展现出对传统的精湛掌握与个人化处理。《江天石壁》中“仿巨然意”的披麻皴法,被简化以适应册页的尺幅,却仍保持五代山水的气象;《疏林平远》取法吴历(1632-1718)的干笔淡墨,营造出秋日萧疏的意境;《柳溪垂钓》则以极为简练的线条勾勒出柳条的柔韧与水面的空阔,显示出对“以少胜多”美学原则的深刻理解。整套册页的墨色控制尤为出色,浓淡干湿的变化在有限的纸面上创造出丰富的空间层次。

(二) 溪山烟霭。仿黄子久意于静怡轩。钤印:「陈镛之印」

(三) 竹树小山。拟柯敬仲遗意。钤印:「陈镛之印」

十二开仿古山水册页,书卷气超然

(四) 林亭暝色。仿乌目山人笔。钤印:「渌晴」

(五) 仿黄鹤山樵松壑鸣泉。陈镛。钤印:「陈镛之印」

(六) 深柳读书堂。拟白云外史笔。钤印:「陈镛之印」

(七) 江天石壁。仿巨然意。陈镛。钤印:「渌晴」

(八) 仿梅花道人法。钤印:「渌晴」

(九) 林亭逸趣。拟元人法。钤印:「陈镛之印」

(十) 疏林平远。师墨井道人。渌晴。钤印:「陈镛之印」

(十一) 柳溪垂钓。渌晴。钤印:「渌晴」

从文化史角度看,这套册页创作于1843年具有特殊意义。此时陈镛已七十四岁高龄(按虚岁计),身处鸦片战争后动荡的社会环境,却依然保持着对传统山水语言的专注探索。作为“广东三杰”之一,陈镛的艺术活动见证了江南文人画传统在岭南地区的传播与变异。画史记载其“画帧可典质得金,晚尤名重乡里”,说明在商业文化日渐兴起的时代,文人画仍保持着一定的社会认可度,而陈镛恰处在这一文化经济网络的节点上。

当我们逐页翻阅这些作品时,仿佛跟随画家完成了一场从元代到清代的风格巡礼,而贯穿始终的,是那种“盎然楮墨外”的书卷气——这不只是对古人形式的掌握,更是对文人画精神内核的承续。在这些盈尺之间的水墨世界里,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位晚年画家对毕生所学总结,更是一个文化传统在个体笔墨中的生动显现。

(十二) 癸卯(1843) 春三月,拟元人意于半云书屋。陈镛。钤印:「陈镛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