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之行印象(二)
那些年月的我,一直在时光里奔跑着,哪有时间喊苦叫累。天涯为客,红尘驿站,总是忌风嫌雨更怯寒。故乡望断,云飘乡音,也总是别来无恙。残雪消融,溪流淙淙,已经春风杨柳岸,依依别却江南。东奔西走,不负时光,负了娘亲之感。
风吹千山万水 ,季节不停转换,行路人早已归处,我仍在光阴里蛮荒,手持烟火以谋生,脚踏着苍凉与冷落,不知疲倦地在抗争,故乡还是在远方,一念相思暖,一念风月寒。
生活的紧迫,肩上的那份沉甸甸的,不得不步履匆匆,我还要去远行,前方黄沙万里长,又开始踏上思念路,感觉是风沙吹老了岁月,新疆我又来了,那是天山的南边……
4.飞越千重山,黄沙万里长
寒来暑往,车站、码头、小旅馆,我是一个路人甲。披星戴月地闯荡,又转回到三线厂,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这个时间段是1989年上半年快要过完了。
活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凡正跟自己想要的不一样,这就叫事与愿违。
当年的过往我十分清楚地记得,出差回来后,刚上班的第一天,我的领导吴头就召集我们一起开会,会议中心议题是“新疆兵团阿克苏地区要建一家淀粉厂,由我们三线厂包建,甲方是阿克苏地区商业局、粮食局共同建厂,我方负责技术援建项目,在戈壁滩上建立一座当时具有较先进的淀粉加工厂。这样我厂民品研究所技术工程师、以及技术工人共同来完成建设任务。为此我们单位需要派两名服务人员去帮助参加建厂”。
36年前祖国建设蒸蒸日上,开放的大门越来越大,许多新工艺、新流程、新设备不断地更新换代。
吴头在会上传达了上级领导的意见:“张乃康厂长提名由王根树师傅和我二人负责此项任务,前往新疆阿克苏地区
进行援建项目,并要求我们准备做好长期援疆工作,安心建设,保质保量,与边疆人民搞好关系,通力合作,尤其是少数民族群体,注意民族政策,因为涉及信仰、民风、民俗,那里是多民族聚居地,又是边境线,关系极为复杂,搞不好就引起民族矛盾,慎之又慎”……
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听到这里我非常吃惊,感到十分意外,有压力,诚惶诚恐,有许多搞不清楚的事情,为什么又是我?
军人出身的我,服从是天职,从战火中走出来的我,学会了坚持,近乎残酷无情的坚持。近在咫尺的家总是那么遥远。亲人仿佛却在天涯,感觉是没完没了的亏欠,匆匆忙忙的追赶着日月……
生活哪有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当年我三线厂对外介绍信
记得那年一个仲夏夜里,我又一次登上了长江客轮,顺江而下,目的地上海。这次援建项目的所有人,领导考虑路途遥远,艰辛历程而时间又紧张,特许我们一行从上海乘飞机前往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鲁木齐市,然后再转机到南疆阿克苏地区。
那年月交通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出行没有现在这么便利,尤其是坐飞机手续必须齐全,县级以上介绍信、工作证、身份证。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坐飞机的,在我们华东地区周围,唯独上海虹桥机场有航班,飞往乌鲁木齐机场,是我们国家一条从东到西最长的直航线。
这次途中只有我和王根树师傅二人,援建项目设计人员先期抵达目的地阿克苏了。
王师傅也有过从军报国经历,上世纪四十年代出生的人,近五十的人了。是人们常说的:“出生旧社会,长在红旗下”。高高细长的个头,直性脾气,开朗乐观,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们属于一种类型的,有一个好习惯,“静若处子 动若脱兔”,曾经我们都是一个兵。
我们二人经过几十个小时的漂流,在上海十六浦码头下了船,几经辗转来到了上海虹桥机场……
这个机场,我是第二次来这里乘机,那个年代,国内算是一流的国际性大型机场,国际航班比较多,对于我们国人而言,环境优美,闹中取静,这里的旅客来往显得不慌不忙,悠闲悠哉。比起火车站、汽车站,轮船码头的步履匆匆旅客,这里的客人行动起来,脚步放慢了,没有潮涌般的拥挤,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怡然自在,国内的旅客少,国际友人非常多。现在的人们叫“老外”。
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我乘坐的飞机,仿佛就在昨天,一架波音飞机,登机时间是下午2点多,我知道和王师傅位置都是经济舱,也只能是这种舱位,普通人群的空间和需求。不过还是让我深感到意外,我的周围坐的是一群花枝招展,涂脂抹粉,西装革履的男女客人,年龄都在五十朝上,说起话来“哇啦哇啦”,我知道他们是一群日本人,我清楚明白了,这些人组团来我们新疆游山玩水的。我从心里羡慕不已。
那个年代哪有什么国人旅游啊,一切都显得陌生,遥不可及,想都不敢想,人人赶着日月去谋生。
日本国经济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如日中天,突飞猛进,令世人瞠目结舌,特别是汽车、造船、电子,服装等行业,全世界都向它学习、看齐、效仿。经济辐射全球各地,日本人生活水平大大提高,招蜂引蝶,优越感十足,傲视群雄。生活富裕,兜里有钱了就到处旅游,而中华文化博大精深,风光无限好,自然是他们首选游览观光之地……
当年在阿克苏援疆时使用的便签
当飞机起飞升了空,在云端上平稳飞行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日本这些旅客,虽然很老的年龄,女人们脸上涂满脂粉,抹了口红,穿的衣服五颜六色,格外显眼,也有了一个新名词术语叫“时装”,那年月我有点看不惯,更不太适应这种环境,然而日本老男人们穿的笔挺的西装,瘦瘦细腰,瘦瘦袖子,我对这种款式还是比较了解,在国内人面前特别的抢眼,风靡全球的“日本大阪西服”,就像日本国经济、科技、工业发达,旋风式的刮入世界各地,在八十年代的中国十分流行,毕竟我是那个时期的一个年轻人。
我望着机舱里的一切,并和王师傅在一起窃窃私议,不约而同地仇视着眼前的日本人,军人出身的我们,都有一样的历史情感,至少我个人对日本、越南两国人没有好感,可以说是有一本血泪帐。
几年前,我刚刚从战火中走出,那些鲜血和生命的故事,历历在目,中华民族的近代史、现代史在我心里收藏着,那是血海深仇,时常时常地有一种隐隐的痛,无法忘怀,刻骨铭心……
上海至乌鲁木齐飞机,是我国从东到西的最长一条航线,机型是美国波音公司生产,空中飞行时间5个多小时,国内航班中算是比较长的。飞机在空中,偶尔遇到气流会不停地抖动,摇晃起来。令我大大吃惊的是,这些日本人很安静,很拘谨,没有大声喧哗,彬彬有礼,对我们始终微笑着。
也可能是岛国文化,狭长的地带生活圈里滋生的一种处世之道,我却不以为然,而中华文化海纳百川 ,有容乃大。
这次航班上的旅客中,国人和老外,出差和旅游,有一种鲜明的反差,外国友人是到新疆观光游览名山大川,而国人是来到这荒漠戈壁深处建设边疆。两种不同的境遇,心情也是不一样。中国人在奋力追赶着世界。抚今追昔,深感欣慰。
飞行过程中,所经过的地方,播音员都要播报和介绍,郑州、西安、兰州,武威、玉门……
这些都是通往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镶嵌在西域大漠上,每报一处我都要向机窗外俯瞰大地,渐渐地绿色的植物消失了,看到了荒凉的大漠戈壁,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沙丘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金光,小镇点缀在沙漠其中,孤独而神秘感。
一片孤城千里沙,春风不度玉门关。
大漠,这神神秘秘之地,隐藏着多少雄浑壮丽与辽阔。然而每一处沙丘都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此时此刻我油然而生,那些历史的经典与沧桑。
我穿越时空的隧道,在历史的云烟里触摸到张骞、班超、左宗棠,尤其是我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军新疆镇守边关,伟人毛泽东的高瞻远瞩,用战略家的眼光制定的“屯垦戍边”的政策。这些群星璀璨,折射出的光芒,耀眼夺目。
他们出使西域,开疆拓土,文化的碰撞,催生了融合,孕育着中华文明,这些都一颗有趣的灵魂,不朽的人物,我洞见了他们不屈不饶的精神,引起后人千年的怀想。
今天我们这些人以文化的自信,历史的自信,悠然的出行,载着使命和希望,来到西域建设美好的边疆。
不知不觉间已经飞在乌鲁木齐上空了,广播里传来的声音,让我们做好下飞机的准备。时间是北京时间19点多,西边的太阳还是好高。
当天晚上我和王师傅就住在乌鲁木齐机场宾馆。因为第二天还要乘飞机到南疆阿克苏。
美丽的天山山脉横在新疆中部,分成了南北地区,新疆阿克苏地处天山以南,那个年代飞机航班极少,客流量不多,还要根据天气状况。如果坐长途客车要三天三夜,还要翻过天山,南疆地广人稀。
第二天的上午11点多钟,我们开始登机,这架飞机很小,小到我前面就是驾驶员,我和王师傅是最前排,机舱内非常狭窄,总共分成两排,满员为十人,加正副驾驶员就十二人,自从上了飞机之后,我心里一直放嘀咕着,飞机开始发动到滑飞,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驾驶员操作,当升到空中的时候,机身剧烈的抖动,声音巨大,飞行高度很低,低到我手可以触摸天山峰巅。
此时此刻天山就在我脚下,曾经有人说过:“没有比脚更高的山,没有比人更长的路”……
这是一幅全景的视角,我心情升起一种无限的美好,来欣赏风景如画的天山,皑皑积雪,一览无余,清晰可见,山舞银蛇,惟余莽莽,层峦叠嶂,雪峰下林海深深,令人陶醉的辽阔草原尽收眼底,促使我的胸间顿时豁然开朗 ,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
我目不转睛地凝视大地上的景色,绿洲一瞬间突然消失了,无垠的沙漠呈现在眼前,迷人的地方匆匆而过,美好总是短暂的。
连绵不绝的沙漠,寸草不生,没有一点生命的感觉,看上去叫人窒息。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大漠的可怕,突然间坐立难安,与此同时我想起了“大漠沙如雪,大漠孤烟直”的诗句,我又对古人和先贤的一种敬畏之心。
近二个小时的飞行,一路颠簸抖动,这飞机终于降落在阿克苏机场,我来到了有一点绿色和人烟的地方,这是传说中的西域,也是边关。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当年阿克苏淀粉厂两个小帅哥来安庆,在安庆振风塔留影
5.饮尽阿克苏风沙,收藏戈壁滩日月
在阿克苏的时光里,我全身心投入到援建项目中,也慢慢的了解并融入到西部边陲小城的生活环境。
这座西域风情的小城,它充满着独特的魅力,隐藏着一种神秘的色彩。
一个少数民族融合的地方,但它是维吾尔人最核心聚住地,有着最负盛名的歌舞之乡的城市,人们能歌善舞,吟唱着驼铃声声和他的悲喜交加的传奇故事,一座丝绸之路的边城重要古驿站,镶嵌在茫茫大漠戈壁的绿色的珍珠,这里有水,是一座希望之城。
阿克苏城,处在塔里木盆地边缘,是农一师所在地,也是地区行署机关所在地,根据自身发展的情况,并建成一定工业化生产企业。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大观毛纺厂,算是当地有名的企业了。
我和王根树师傅一起住在“友谊宾馆”里,并与三线厂先期到达的四位同事们汇合了,他们是董孝夫工程师、裴太生工程师、蔡跃珊工程师、吴实践工程师。董工是我们援建项目的总负责人。负责与阿克苏淀粉厂筹备处进行协调沟通工作。
疆维吾尔自治区地广人稀,占我国陆地面积约六分之一,它与我们内陆(北京时间)时差有两个小时,在援建项目过程中,我们随乡入俗,当地人上午十点钟上班,中午十四点下班,下午十六点上班,二十点下班,这里的黑夜来的非常晚,又是那么的短。光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空气非常干燥,紫外线特别强烈,这里还有一大特色,就是刮沙尘暴,每当狂风卷起黄沙呼啸来袭,遮天蔽日,天地一片混沌。因此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鼻炎、咽炎患者比较多。
当年左起董孝夫、王根树、阿克苏领导、程主席、作者在民贸大厦留影
我们援建淀粉厂项目位于城市郊区,其实就是建在茫茫的戈壁滩上,离市区很远的地方。工作起来有点不方便,我们搭筹备处的车子来回上下班,很多时候乘双排座卡车,也有时乘北京212吉普车。虽然有下班时间,但工作起来几乎没有时间观念了,我和王根树师傅负责安装调试设备工作,根据计划安排,实施工作,为了确保工程进度,需要加班加点完成任务。久而久之,习惯了披星戴月,餐风饮露。
阿克苏地区商业粮食淀粉厂的领导和员工们,大多数来自于兵团第二代,祖籍都是五湖四海的军人、支边青年、大学生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的,那就是屯垦戍边。现在他们接过父母的班,继续扎根边疆地区。献青春献终身。令人肃然起敬!
厂里也有不少少数民族青年,比如说:维吾尔、克尔克孜、回族等等。各民族文化融合发展,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我和他们一起工作,没有语言障碍,交流起来很方便,同甘共苦,同心协力。工作之余男女一个个坐在戈壁滩上,一种现实安稳的心境,享受在大风飞扬,沙尘漫天的时光里,哼起民族小调,特有万种风情,热情奔放。有时他们邀请我在阳光下,尽情的打扑克游戏,四人打对家的,因为他们打法我不太懂,如果我们一家输了,少数民族青年替我受惩罚,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却是一种两肋插刀,荣辱与共的氛围,很有集体主义观念。令人感动,其乐融融。
这个地方,这里的人,让我忘记了时间的概念,也没有对时间的慷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漠,我的心胸渐渐地开阔起来了。
意坐地堪露宿,卧看行云逐浪翻。
当年作者在新疆阿克苏援建的友谊宾馆里留影
在援建淀粉厂的日子里,始终没有忘记那特有的民族音乐,无论你身在何处,能听到优美的旋律,真的让你陶醉在其中,那是大自然的赞歌,吟颂着民族的情感,仿佛在诉说着民族的历史,坚强而又勇敢,脱露出真诚与魅力。
来荒漠孤城里工作和生活,远离故土和亲人,我们是枯燥无味又单调。也真的巧了,我们三线厂援建项目负责人董孝夫是上海人,而在阿克苏地区,有不少上海支边青年,董工的同学妹妹为了响应祖国的号召,支援边疆地区建设,16岁支边来到新疆阿克苏。在阿克苏大观毛纺厂上班。所以董工带领大家结识了一些毛纺厂朋友,同学妹妹经常和我们欢聚一堂。每当节假日的时候,邀请到她家里做客,设宴款待,尝当地风味美食,喝当地“疆南春”美酒。也是在消磨时光。
他乡游子,远离故土,相互理解,都有一种故乡情,“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们住在友谊宾馆里,这个宾馆共五层,我们住在三楼,楼下二楼就是娱乐休闲场所,每天晚上歌舞厅里音乐响起,歌声飞扬。有的时候董工的同学妹妹,就邀请她的同事到歌舞厅与我们一起载歌载舞,共度时光。
后来我慢慢的了解这些男女支边青年,16岁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阿克苏地区,在艰苦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那年月环境恶劣,交通不便利,在荒芜人烟的地方住地窝子,避风挡寒,为了建设祖国,保卫国家,结成对子,成为夫妻,共同生活。这些人都是风湿病患者,当年的支边青年,献了青春献终身,令人敬仰,是红色的印记,在边疆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一个时代的特征……
我们走在大街上,总是弥漫着风沙,空气中填满了牛羊的膻味儿。阿克苏盛产大米,最负盛名,还有那小枣、梨、西瓜。阳光十分充足,昼夜温差大的因素,很香特甜。而我特别喜欢吃这里的馕饼,大又结实,嚼起来有筋道。当地人爱吃拉条面,拌着菜吃,还有一种炒面,早餐也有酸奶加油条。最有特色的还是羊肉抓饭、羊肉汤、羊肉饺子。至今回味无穷,直流口水……

1989年10月作者和王根树师傅在阿克苏民贸大楼前留影
每当我走在沙漠之中,南疆有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在我们上下班的过程里,行进中的车辆,突然在路旁慢慢地停下来了,而且我发现前后所有车辆渐渐地停在原处不动,这时的司机马上关上玻璃窗,急忙告诉我们,沙尘暴来了。霎时间,狂风咆哮而来,裹着黄沙粒疯狂地吹打着车子,天地一片昏暗,感觉世界末日来临了,能见度非常的低,四周围什么也看不见,怒吼的沙尘就像汹涌的海浪一波接一波袭击车子。这时候的司机若无其事地点起香烟,在车内尽情享受着。我的心情却有一种焦急不安的情绪。也奇怪,顷刻之间,滚滚沙尘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天空渐渐地变亮了,而公路和车子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司机们有经验地扫除玻璃上的沙尘,一辆辆又开始跑动起来了。这里的自然环境十分恶劣,生活中的人们慢慢地适应了一切,学会了尊重和理解,并坚韧和快乐的面对它们。
刮沙尘暴是悄悄地来临,也无影无踪的消失。有时我们在宾馆里呆着,也遇到沙尘暴天气,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其中,仿佛在世界上消失不见了,而后窗户沿上堆积着一层厚厚沙子,玻璃上模糊不清,为了安全考虑,这里窗户安装了两层厚厚的玻璃,防沙防寒。来到南疆阿克苏,长时间的生活,使我们的鼻孔和咽喉中始终发干发痒,一种缺水的感觉。
物换星移,安庆三线厂与阿克苏淀粉厂合作时间,大约先后有一年多左右,我们几个援建项目人,直到1990年春节的时候才回家,过完年后又重新回到新疆阿克苏,继续完成后面的工作任务。
我记得这年的三月,安庆已是春风杨柳岸,江南依依烟雨中……
来到西北沙漠里阿克苏的时候,还是冰雪覆盖,这干燥炽热的黄沙披上皑皑白雪,一幅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使我大开眼界,这也是大自然带来了另一种神奇的美。天空中还飘落着雪花,我心中由然而生,此情此景那是“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好一派北国风光。
我在阿克苏的工作里,最关键的是调试出产品阶段,也是最困难、最紧张的时刻,更是考验着我们的时刻。各种设备运转起来,日夜地观察它的生产过程,不断地完善工艺流程以及控制原料的发酵过程。我们和运转班的工人一起加班交流,使其知会设备性能与产品要求,终极目的是生产出来的产品达到设计标准。
最难熬的时刻是在深夜里,令人昏昏欲睡,我们跟师傅们一道跟踪产品过程中,有一种行眠立盹的感觉,还要忍受着饥寒交迫,厂房外面阴风怒吼,使人整个身子直打哆嗦,调试最紧张的时候,我们一直跟踪到天亮,设备运行正常了,产品达到要求了,我们才放心回宾馆休息。
我和王根树师傅各负其责。他承担浸泡和破碎工段,我负责筛洗和分离工段。生产调试阶段很辛苦、很疲惫。
但是我们俩还要担负着疆内所有的设备调试安装,这样还要抽时间往北疆其他淀粉厂进行服务工作,只要三线厂电报一来,我们就不停接到电话催我们去调试设备,为此我要马不停蹄地赶往北疆。
新疆的岁月,是一段艰难困苦的历程,也是一个真实的自己,仿佛是一个处在蛮荒时代的人。
6.不可磨灭的蛮荒记录,驮着我奔波的身影。
在新疆奔波劳碌的路上,最震撼人心的是:南疆阿克苏到北疆乌鲁木齐的路途中,那一条漫长而又艰难曲折的路。戈壁沙漠、崎岖山路,风沙肆虐。
我和王根树师傅一起到北疆昌吉、五家渠、乌鲁木齐去调试设备,曾经乘坐过大巴车,也坐过淀粉厂的北京吉普车,但是路途遥远,需要三天三夜的时间。沿途经过库车,库尔勒,库米什、焉耆、托克逊、达坂城……
我们乘坐在大巴车子,行驶在茫茫沙漠之中,无边无际穿越遥远时空的视觉,让我感觉没有尽头,苍凉而雄浑。
中午时分,强烈的阳光炙烤着大漠,格外刺眼,远方浮现的热浪在眼前不时升腾起来。
这时候的大巴车上的乘客大多数恹恹欲睡,只有我和几个人没有睡意,他们是维吾尔人,兴致勃勃和我聊着他们的民风民俗,我听得十分入神,让我激动的是前面一个靠着座位上,维吾尔男人随着车子的惯性晃悠着身子,嘴里不停地哼着民族小调,悠远冗长,那是西域风情,沙漠中的民族千年的情调,在倾诉着他们的历史…….
车内坐的乘客有汉、回、蒙古、维吾尔等多民族,几天几夜,同上同下,相处起来,十分融洽,和谐共荣。滚滚的车子在荒芜人烟的地方奔跑,这是生命的禁区,大家都已满面风尘,一起同甘共苦,车上人忘记了民族,忘记了性别,有时车子停在路旁,大家自行方便……
每个人都有经历,这是我的经历,沙漠中的记忆,沙漠中的民族。
记得我们第一次从阿克苏出发,到北疆呼图壁淀粉厂去调试设备,乘坐北京吉普车,车上有王师傅、董孝夫工程师,还有阿克苏厂的小黄司机,共四人日夜不停赶路,前往北疆呼图壁。
一路奔跑,一路颠簸。司机小黄是疆二代,经常在这条路上跑,熟悉了解路上的情况,经验丰富。神秘的告诉大家,到北疆必须要过天山山脉,要穿过一条死亡之谷,被称为魔鬼之地。那就是天山中大峡谷叫“干沟”,行人和车辆通行十分危险。我们几个被他说的十分紧张起来。最后他增添了一句“干沟!风如箭,月如练”……
司机小黄祖籍山西人,是个乐天派,身材魁梧高大,1米8的个头,是一个典型吃货,他饶有兴趣地说:“博斯腾的鱼很鲜美,库尔勒梨非常的香脆,托克逊的拉条远近闻名,还有那达坂城的蚕豆好吃”,他描绘的惟妙惟肖并斩钉截铁地说,途中的司机不论什么时间,只要路过这些地方都要品尝这些口口相传的美食。这时的我们几个有点按耐不住了,口水直冒出来。同时我们心里紧张情绪有所缓解。
沙漠中的司机性格刚毅坚强,都有一个特点,喜欢聊天说话,哼着小曲儿。如果自己哼累了,就叫我们跟他说说话,帮助他缓解疲劳之感。茫茫的沙漠,没有生命迹象,手握方向盘,百无聊赖,司机非常疲劳驾驶,容易入睡,大家轮流和他聊天,开开玩笑,什么荤的素的一起来,弄得大家一起开怀大笑。
当夕阳西下,车奔跑在塔里木盆地中的戈壁沙漠,增添了浓浓的色彩,被染成红黄色的世界,真美而又像深情的告白,目送她延伸到地平线以外,陶醉在这一刻,深远处的连绵起伏的天山,犹如一个一丝不挂的睡美人,裸露出坦诚面对了我们,简直美的飘渺迷离,仿佛在呼唤着千年的等待。随着车子的飞奔,眼前展现出无限的魅力,不一样的角度,有不同的美,这些美精华,给了我无尽的遐想,那是速度与激情。
黑夜也悄悄地来临了,我们在等待着夜宿,可是司机一个劲地踩着油门,向前奔驰。周围一片漆黑覆盖着严严实实,没有了阳光,我们只有与风沙共舞了,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深邃而又神秘,不一样的感觉,带来不一样的心情。
无垠沙漠中的黑夜,让我想起了那句“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大漠戈壁上的我们早已饥肠辘辘,饿的心里有点发慌。这时司机小黄突然兴奋起来,并且告诉大家,“你们看”,我们发现左前方有几处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黑夜中闪烁不定。今夜我们在博斯腾湖旁边,一个只有几户人家地方宿住,为的是品尝博斯腾湖中的鱼。
车子开到一户门前,司机小黄扯着嗓子叫了起来,门开时出现了一个女人,笑迎相待,风韵迷人,像雪莲花盛开似的。她知道生意来了,可是里面简陋不堪,没有电灯,只有烛光,其实就是干打垒,避挡风沙而已。
此时此景,有种“烛暗行人静,帘开云影入”的意境……
因有博斯腾的草鱼,司机小黄一直和屋里的女人调侃着,笑声不断,同时我们也闻到了鱼香的味道,不一会我们就围着土炕,吃着肥美的鱼肉,啃着馕,细腻的肉感,温润如玉,柔嫩的味道很快很浓的流入肚里,鲜的使人不忍离去。博斯腾的鱼,雪山上的水,那是多么纯洁的象征。
天刚蒙蒙亮,我们就上车赶路,我们几个头都晕乎乎的,坐在车上又睡着了。因为听司机说:今天要越天山,赶时间,要过那令人胆寒的魔鬼路段“干沟”。
所谓的“干沟”,就是南疆的库什米到北疆的托克逊之间的一条山体大峡谷,是南疆通向北疆的咽喉要道,因为车辆不断地翻山体,越沟壑,如蜗牛爬行,险象环生,属于事故多发地段,但险和峻是并存的,无限风光在险峰。
这是一条古老的丝绸之路,至今还延续着。当年大唐玄装西天取经路过此地,为了避风寒,在此山洞里睡过一晚上,后来被称为“唐僧洞”。
边塞诗人岑参在此写下了著名诗句:“银山碛口风如箭,铁门关西月如练”,古称为“银山道”。历史上的军事重要关隘。只有亲身翻越了干沟,才有终身难忘的记忆。
其实我们昨晚吃博斯腾湖鱼的地方叫“焉耆盆地”,这一整天我们一直再盆地中奔跑,我记得是下午过死亡之地干沟。
过了库尔勒往前就是库米什,开始进入干沟,古往今来,这是历史上兵家必争之地,重要驿站。我们过干沟的时候,是下午了,司机小黄一句话都没有了,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车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心脏快提到嗓子眼上了,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每向前一步,都充满着险境,有好几次拐弯下坡路段时,司机自言自语说,刹车失灵了,我们几个听到后,吓到浑身直冒汗。
我印象中的干沟是一条高地不平,弯弯曲曲,布满砂石,又窄又陡,坡长沟深的路,车跑起来越慢越巅,在山沟上忽上忽下,拐来拐去,一路上尘土飞扬,沿途没有一滴水、一根草、一颗树,几乎没有一点生命迹象。路两边有红褐色的山体点缀其间,偶尔见到碎沙石从山壁上滚滚飞下,令人心惊肉跳。
车不断地向前延伸,我的眼睛始终紧盯着前方,前面是干燥、荒凉、贫瘠的山沟,褐红、金黄、灰青色调编织在一起,色彩斑斓,棱角分明,人们所说的雅丹魔鬼地貌,天然出雕饰,这是毫不掩饰的峻峭之美。面对此景,胸里面自然而然地有了虔诚之心,壮美的让我有一种欲望,就是顶礼膜拜的冲动。“中心藏之,何时忘之”。
这里蕴藏着沧桑的历史记录,风沙吹打,岁月侵蚀,使它特别的壮美,也有一种时间的消逝感,它的历史极为厚重,触摸到它的脉搏跳动,仿佛听到驼铃阵阵,金戈铁马,琴声悠扬,将军拔剑,汉女悲歌。随着车子跑动,雅丹地貌,犹如长长的历史画卷,大有一步千年。有人说这里是东西方文化的交汇点。
从库米什到托克逊,干沟只有60多公里路程,吉普车足足跑了有七个多小时,巅的大家头昏、目眩、骨痛,当车到了托克逊已经是天黑下来了,大家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浑身沾满了灰尘,尤其是头发、眼角、鼻孔、耳根处都积满了厚厚的沙粒。已是疲惫无力了,一幅狼狈不堪的形象,但路上惊险,途中奇特的山势,奇特的色彩,恐怖的沟壑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惊魂未定,余味未消。
这一晚我们夜宿在托克逊,司机小黄迫不及待的带大家去吃拉条拌面,听说非常有名,我们也算是为这一美食而来了精神。拌面的食材是黑羊肉、蒜苗、洋葱、辣椒等一起炒,然后拉出来的面粗细很均匀,煮熟之后一起搅拌吃,关键是火候掌握,份量又足,品尝后确实很好吃。名副其实,不虚此行。
由于白天过干沟紧张、惊吓、疲劳过度,很快就进入梦乡……那一夜我们睡到很香、很沉,等我醒来时已经是北京时间上午10点多钟了。为了赶路,大家在车上啃着新疆的馕,向达坂城进发……
行进的途中,司机小黄告诉大家,达坂城有几大亮点,姑娘美丽动人,风沙特别大,这里盛产蚕豆,颗粒特别的饱满。那里一年四季刮八级以上大风。而我了解到达坂城,是从一首歌曲中开始的。“达坂城的姑娘”。她的旋律是充满着维吾尔民族风情。
达坂城地处西北和东南走向的峡谷地带,东北侧有博格达山,西南侧有盖氏山。位置很窄,导致风的强劲势头,刮起来特别的大。是我们国家最有名的“老风口”。国家最早在这里建立风力发电厂,周围都能看到风叶在转动着。
长话短说,我们一行驱车到达坂城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印象中的西域小城,狂风呼啸,天空中弥漫着黄沙,昏沉沉,灰蒙蒙。我们是第一次来这里,下车后,我们被大风吹得站都站不稳,东倒西歪,却又感觉非常的冷,寒气逼人,不停地打着寒颤浑身发抖。记忆最深刻的是街头维吾尔、汉族人,沿街全是叫卖蚕豆、葡萄干、杏干,枣子等特产。果然是名不虚传。
我们几个买点蚕豆、葡萄干,就匆匆离去,上了车一边吃一边聊天,向呼图壁淀粉厂奔去了……
在后来的时光里,我南疆北疆来回穿梭,穿越了干沟很多次,经过达坂城都是
这种的模样,看不清它的真实面貌,总好像披上一层黄色的纱衣,反正我也记不清了,有一种海市蜃楼的感觉,那真是:忽逢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达坂城的姑娘”这首歌,是我童年时期喜欢唱的一首歌,旋律美妙,歌词优美,也记得歌词,那只是童年时的歌谣。
1989年作者和三线厂同事董孝夫、王根树在阿克苏留影
7.“十月怀胎,一朝分勉”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阿克苏淀粉厂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建设,终于在1990年的上半年完成投产,我们安庆三线厂援建项目也即将完工了。
回顾在阿克苏的点点滴滴,那些人,那些事,历历在目。在一片荒漠戈壁上,在漫天风沙里建立起来的,有艰苦创业的精神,有辛酸汗水的味道,是通力协作的团队力量,是一朵盛开的友谊之花。
我们三线厂生产的设备在这里获得了验证,生产出产品质量达到了优质标准,工艺流程,技术力量均达到一流水平,赢得了边疆民族地区人们的认可,也得到了他们的大力支持。我有幸参加了项目援建,见证了它的整个历程。我记住了黄厂长、倪厂长、王厂长,张工程师以及各工段的员工们,得到了他们关心、支持、配合。心存感激,终生难忘……
阿克苏淀粉厂正式生产前夕,要举行一场剪彩仪式,活动邀请了安庆三线厂领导前来阿克苏参加活动仪式,厂里派工会主席程顺生代表我们工厂,前往阿克苏淀粉厂参加剪彩仪式。
程顺生主席是安庆人,文笔好,写一手好字,擅长文艺,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爵士鼓打得好,那年月属于前卫、时尚、潮流,一个潮人。细长高高的个头,长长头发,明亮有神的眼睛,尤其是长歌,善舞、短赋见长……
程主席专程来阿克苏淀粉厂祝贺投产,也有一些寓意,合作愉快,并赠送了花篮礼物。在举行剪彩仪式活动现场上,他代表安庆三线厂讲话发言,隆重而热烈。
当年三线厂同事在阿克苏清真寺前留影,左起程主席、董孝夫、王根树,作者抱着维吾尔小孩
剪彩仪式圆满结束后,那天晚上的晚宴十分热烈,开怀畅饮,气氛和谐融洽,阿克苏各级领导都到场祝贺。
至今为止,却使我忘不了,还是淀粉厂倪厂长举杯发言,恢偕风趣的说了一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经典语录,引无数人哈哈大笑,并掌声不断地送给他,既幽默,又形象的描述,双方合作愉快,祝贺我们圆满成功。眼前的情景成为我的记忆,成为梦境。
在时光隧道里奔波,岁月无情地流走,蓦然回首往事,快乐与痛苦的同行,在我心海里掀起波澜起伏,甚至惊心动魄只有那几次,那些人和事、那些曾经的沧桑,磨难的痕迹,深深烙印,刻在我心里。
有人说,经历就是财富,不一样的经历,就有不一样心境,人生的路途有各种各样的色彩,最艳丽的那一抹无疑是饱经风霜的沧桑之色。
在茫茫沙漠里行走,是孤寂和落寞,是一种磨难与艰辛,仿佛是一次次修行,历经了沧桑,知人间冷暖,是饱经风霜之后的与世无争,这些经历,是任何人用金钱换不来的。
当年作者和三线厂程主席在阿克苏留影
人生漫长的旅途叫经历,而坎坷不平的人生路,那才是真正的成长,这条独一无二轨迹,繁华似锦。
这真是“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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