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弥周绘
2025.10.20 – 2025.10.26
天说凉便凉了,四下里陡然浸满寒意,前日还汗涔涔、黏腻腻的,一转身竟换了人间,神经是经不住这般折腾的,身子也瑟缩了几分,想来那血脉里的营生,怕也正随着这寒暖交锋,苦苦调度奔忙罢,既是天意如此,只好随它去了,唯独为人,却不可忽冷忽热……
上海的梧桐,与他处不同,街旁矗立的,必是法国梧桐,单这名字,便仿佛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给这城市凭空添上一抹悠闲的、洋派的浪漫,老上海人,心里自有一本账,头顶有了梧桐,才叫作上海,这梧桐,在四时里演着它的戏法,春天悄悄抽芽,夏日里撑开一地清凉,待到深秋,那是它极致的美了,西风一紧,叶子便焦黄了,一片片,辞了枝头,倘或有些细雨,更为动人,枝头的残叶,给风一吹,便簌簌地,打着旋儿,一路翻将下来,像丢了魂似的,总有一片,飘飘摇摇,落在脚边,你走着,它仿佛还有留恋,借着风,又跟踉跄跄地随了几步,终于是不动了,那光景,竟不像凋零,倒像是一个沉默的、欲语还休的远行人,颇有那么一点“天涯随君”的意味了。走着,看着,心里想,这天地间的美,总要带些凄清底子的,方才觉得完全……
石榴红了,石榴也熟了,那些盘桓许久未能说出的话,如今都教这开口石榴替人说了,这时的石榴籽最是饱满,轻轻一碰,爆汁开来,清甜凛冽,有人惯于一粒一粒地品咂,仿佛回味那些绵柔的时光,我则不然,偏要攒满一把殷红,尽数倾入口中,任其在舌上噼啪炸开,这般酣畅,倒像一饮而尽,一秋三日的清欢……
桂花终究是开了,虽说来得迟些,倒并不减它的风致,那香气极熟悉,仿佛旧年相识,丝丝沁到肺腑里去,耀眼的金黄,只看着,心里便生出几分欢喜,若采些沏茶,也别有一番清味,喝上一口,连呼吸都带着花果香,这样的秋,也不算辜负了……
若是当年没有离开庄里,这般年岁,应是做了祖父,料想已活成一根老扁担的模样,些许佝偻,倒硬挺得很,一副吊能抬的样子,时髦些说算杠精。天蒙蒙亮便醒了,胡茬邋遢,脸也顾不得擦一把,就趿拉着鞋蹲到田埂上去,旱了担水,涝了挖沟,眼下寒露才过,刚播的种子埋在土里,愁地气不足,麦苗不肯探头。一般晌午胡乱扒几口饭,对媳妇烧的菜总要挑三拣四,年岁愈长,脾气似晒透的麦芒,又燥又扎人。天色好些时屋里屋外地忙转,得空闲也去村口老槐树下杀两盘棋。如今学会摆弄手机了,戴着老花镜,摇头晃脑听些曲儿,偶尔猛地一声喝彩,惊得灶房里的媳妇一哆嗦。这自然是往好里想,若往实里说,大抵是活成了窝囊废,整日被婆娘使唤得团团转,骂着手脚笨拙,嫌弃挣不来几个钱,这丢人现眼的日子过惯了,像块浸透水的旧木头,再沉的屈辱也受得住,想起出息的娃,一张老脸舒展了,嘿嘿地忙活去了……
过了石板桥,陡现一大丛木芙蓉,花开得盛极,花朵硕大,白色粉色相映,风里摇曳生姿,不似人间有。金秋渐远,依旧守在桥头,像是等一个注定要经过的人,看上一眼,这开落的因缘才算圆满……
院子里,种了两棵树,一棵是桂花树,另一棵是石榴树,每年,桂花开的时候,石榴就熟了,你说,桂花负责香,石榴负责甜……

有关知弥
About Zhimi
李知弥,水墨艺术家,
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会员,现居上海。
“活在当下,画在当下”。他已经把画画当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像是一顿饭、一壶茶一样,随意自然。笔墨纸砚,方寸之间,成就他的小天地。他的画作“生活”、“喜悦”、“温暖”。线条、光影、墨色都有着莫名的让人感动的力量。
现出版有《时辰》、《知弥先生心画》、《常相知》、《君自故乡来》、《万物与我》等画集,《周作人文集》、《朱光潜书系》、《美丽诗经》、《上海小吃指南》、《山野清风与明月》、《幸福就是一家人共度三餐四季》、《爱——外婆和我》、《走啊走 诗在走》、《像草木虫鱼一样生活》、《蔡澜人生大玩家系列》等插图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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