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刚弹出黄色大风预警,我妈的微信语音就劈头盖脸砸过来:”阳台外的东西赶紧收!上回你姨家的棉毛衫刮到城楼子上,现在还在飞呢——”话音未落,窗外的杨树枝已经开始跳霹雳舞,树叶扑棱棱往玻璃上糊,像极了小时候用橡皮泥往墙上砸的抽象派大作。

作为在大同土生土长的”风二代”,我们对大风的感情堪称复杂。它是刻进DNA的背景音,是每年春天准时赴约的老炮儿,更是检验人类狼狈程度的终极考官。记得小学课本里写”春风拂面”,我盯着窗外把垃圾桶吹得满街跑的妖风,一度怀疑课本是南方奸细写的——咱大同的春风,那是能把人扇得原地转三圈的”巴掌风”,拂面?分明是扇脸,还是左右开弓的那种。

防风备战

每个大同人都是未注册的特种兵

预警刚响,小区里就跟启动了快进键似的。晾衣绳上的被子开始集体蹦极,大爷大妈们甩着晾衣架追着床单跑,活像在演一场没有台词的荒诞喜剧。楼下的大爷说大同的阳台护栏不是用来晾衣服的,是防风结界——他去年刚把阳台封成玻璃房,美其名曰”防风 fortress”,结果第一场大风就把纱窗吹成了波浪形,气得他对着老天爷比出中指:”有本事你把玻璃也吹碎?”第二天,他默默去建材市场扛回了加厚钢化玻璃。

街角的五金店这时候最热闹,老板叼着烟往柜台上拍防风绳:”拿三根,少了不够你家空调外机喝西北风的。”旁边穿貂的大姐正在挑口罩,对着玻璃哈气检验防雾效果:”给我来俩N95,再配个护目镜,今儿出门得跟防生化危机似的。”最绝的是楼下张叔,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压箱底的摩托车头盔,非要戴着去菜市场,说这样就算被风吹跑了,脑袋也能当雷达先着地。

大风现场

当城市变成巨型吹风机

真正的大风来临,整个大同就像被按进了搅拌机。广场的鸽子集体贴着地面滑行,像一群被拍扁的棉花糖;迎泽街的广告牌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让人忍不住想给它们递张止痛片;最惨的是骑电动车的上班族,明明拧着油门往前冲,车轮却在原地画圈,活脱脱一场现实版《速度与激情·逆风者》。

我曾在十六层亲眼看见一片梧桐叶以720度旋转的姿态掠过飘窗,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写作文:”大风像妈妈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大地。”现在想来,这妈怕不是练过铁砂掌的,一巴掌下去能把人拍进黄土地里。楼下便利店的老板最有发言权,他指着被吹跑的遮阳棚:”昨天还说这风能把人吹上天,今儿看来,吹上天是夸张,吹进医院急诊室倒是有可能——刚看见一姑娘的伞骨戳进了梧桐树,人没事,伞成了八爪鱼。”

风中众生相

大风要来

我们与风的相爱相杀

大同人对付大风,自有一套江湖秘籍。比如穿风衣必须系紧腰带,不然分分钟变身蝙蝠侠;戴帽子得用橡皮筋在下巴上打个死结,否则帽子就是给老天爷的投名状;最绝的是走路姿势,得像企鹅似的重心前倾,双手半握护在胸前,远远看去,整个城市都在跳机械舞。

学校门口的小吃摊最有烟火气。卖烤红薯的大爷用砖块压着三轮车,炉子上的铁皮桶被风吹得叮当响:”姑娘,要趁热吃,风一吹,红薯皮都能飞你嘴里。”卖羊杂的阿姨更厉害,直接在摊位前支起了防风帆布,掀开帘子进去,瞬间从狂风呼啸的荒原穿越到了温暖的避风港,汤勺碰着碗沿的声音,混着羊肉香,成了大风天里最治愈的BGM。

那些被风吹大的记忆

每个大同孩子的童年,都藏着大风的影子。记得小学春游,老师刚说完”自由活动”,一阵风就把全班的风筝吹成了树上的装饰品,体育委员爬树取风筝的样子,像极了《人猿泰山》的低配版;初中住校时,宿舍窗户漏风,半夜能听见风从玻璃缝里钻进来吹口哨,我们裹着被子缩成一团,还互相吓唬:”这是风婆婆在数人头呢,数够了就带走不听话的。”

最难忘的是姥姥的防风三件套:蓝布头巾、老粗布围裙、棉线手套。她总说:”大风是老天爷给咱的考验,经得起风吹的,才是真汉子。”那时候不懂,直到看见她在风里颤巍巍地给菜园子搭防风障,头巾被吹得猎猎作响,却始终没松手,突然就懂了,这风里啊,藏着大同人骨子里的坚韧——你吹你的,我过我的,就算被吹得歪歪扭扭,也得在黄土坡上站稳了。

当大风成为乡愁的一部分

傍晚风渐小,我站在古城墙上,看着夕阳把漫天黄沙染成金红色。远处的华严寺塔在风里微微摇晃,却始终稳稳地立着,就像世世代代的大同人,在风中学会了低头、弯腰、站稳,却从未真正被吹倒。

手机又响了,妈妈发来消息:”晚上喝羊杂汤,多放点白胡椒粉,驱驱风。”突然就笑了,这大风啊,吹跑了垃圾,吹来了沙尘,却把最浓的烟火气,把最暖的人情味,牢牢地钉在了这片土地上。

或许,每个大同人心里都住着一阵风——它带着黄沙的粗犷,带着煤烟的厚重,带着刀削面的热乎气,吹过老城的胡同,吹过新修的高架,吹过我们的童年和现在,最终,变成了乡愁里最独特的味道。

下次有人问我:”大同的风到底有多大?”我会指着天上的云:”看见没?那朵云刚从大同起飞,现在已经到北京了——而我们,还在风里,笑着,骂着,相爱相杀着。”

这就是大同,一个被大风揉皱又抚平的城市,一群在风里学会跳舞的人。大风要来?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故事,有的是勇气,还有,永远热乎的羊杂汤。

作者简介

一片云:山西大同人。文字的堆砌者,语言的搬运工。时光可以慢慢苍老,时间却永远不会为谁而停留,它是最好的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