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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8月11日,清早从邯郸天鸿广场旁的汉庭酒店出来,霞影和雷声便一心要去寻访邯郸道。谁知路生,几番折腾,竟如误入迷阵,始终寻不见停车场的入口。八点刚过,正是上班的人潮汹涌时分,满街电瓶车与汽车如过江之鲫,密不透风,使人半刻分神不得。那邯郸道,终于被这车水马龙裹挟而去,只得作罢。
然而邯郸城的道路却令人舒畅。道旁法桐,树冠长成了浑圆饱满的心形,绿意浓郁,引人心旷神怡。这葱茏景象偏又刺醒了某些记忆:有些城市,行道树苗甫吐新芽即遭砍伐,新植之后未及成材,复又伐倒重来。如此轮回了十数年,街道之上,竟仍寻不见一棵真正的绿荫大树。一座没有大树的城,如同失了魂,苍白贫瘠,竟至于看不到未来。
人家屋顶都是灰瓦,显出沉稳之态,使人感觉安稳。
入园已是十一时二十六分,迎面一座座巍峨牌坊,上题“宝地生金”“水墨承天”“慈被九牧”“晴岚山市”“烟云供养”,字字庄重。
四座石狮子威猛踞守,眼上竟还蒙着神秘的红布;渠中流水潺潺,鱼群倏忽来去;荷叶青翠欲滴,荷花躲藏其中,若隐若现;细竹扶疏,别具一番风致。
偶遇一家四口,女主人焦灼探问:“可曾见卖水处?孩子渴得慌。”雷声闻言,急忙从车中取出两瓶水递去。待一行人走到入口,方知入园需购票。习惯了免费畅游公园,收费的门槛令大家踌躇。霞影说:“既然遥遥地奔它而来,就进去看看吧。”又试着问售票的姑娘:“教师可有半价?”姑娘答得简略:“现下已是优惠,一人四十,两人六十八。”再问,她便只垂首不语了。
购票入园,果然别有洞天。园内占地五百余亩,耗资二十四亿,历时十三载,自然与人文交融,颇具匠心。霞影心中暗忖,若文化气息再浓几分,恰可作研学与文旅的好去处。
行至“翠园”,翠竹嘉木掩映,门联写道:“嘉木回风心涨绿;吟觞得句雨初晴。”寥寥十四字,却似将满园清气凝于笔端。立于翠园门下默诵此联,便知它不仅是装点门楣的装饰,更是开启园林精神的钥匙——它提醒游人:此间不止有竹影荷风可赏,更需以一颗被自然浸润的诗心,去承接天地馈赠的灵光。那蒙眼石狮的威严、万慈阁的庄重,在此联的清风朗韵面前,倒显得过于端肃了。唯有此处,人与草木共呼吸,词句与雨露同新生。
另有“易安”“片风”“雨丝”诸门,形态各异。紫藤和凌霄花爬上了墙头,热烈地绽放着。
隔水相望,“万慈阁”静立,其楹联曰:“淡月窥窗欲偷一案三分雅;琼楼虚位好借七贤八斗才”——仿佛古贤的墨香犹在空气里浮动。
果实累累,得到阳光多的,就是甘甜;被荫到底下不见阳光的,就是酸涩。
这几天在博物馆,看了磁州窑的精品瓷器。各地磁窑都有特色,精品都值得观赏和拥有。
十二时三十三分离开磁县,一时零五分进入安阳县境。车过漳河大桥,一时三十分抵达安阳。霞影腹中饥饿,提议:“导航去万达广场吃饭吧。”雷声却说:“先去博物馆。”霞影无奈解释:“殷商博物馆门票每人八十,既然进去,总该好好看。饿着肚子,怎能专心?”雷声只道:“大致浏览即可,还当做什么深究?”霞影耐着性子:“那是世界文化遗产,展室就有两万平米,即使走马观花也耗时不少。先吃饭为上。”雷声仍固执:“我不饿。”霞影心中默默反问:你腹中不空,便不念及我的饥肠辘辘么?
后来雷声忽又想吃西瓜,进市区后,霞影便在路边买了半个,九毛一斤,共十块八毛。安阳路旁高压线低垂,在头顶编织着无形的网。
安阳万达广场的格局,竟与兰州雁滩那处相似,亦有富力万达嘉年华酒店。乘扶梯直上四楼,梯口一家酸菜鱼店,两人份六十一元。探头看邻桌正吃的那份,鱼肉豆腐堆得实在,便也要了青花椒酸菜鱼,加豆腐、娃娃菜、青笋、豆腐皮。米饭有几种,霞影分别盛了黑米与白饭。鱼肉鲜嫩,豆腐软滑入味,远胜之前花九十九元所尝的那次——那次的米饭还要另算每人三元。
这一日行程,颇似那邯郸道上茫然兜转的车轮:未得入口的焦灼,蒙眼石狮的隐喻,门票前的不舍与妥协,乃至饭前那场无声的饥饿拉锯……旅途中种种不期然的磕绊,如同水渠里倏忽隐现的游鱼,你刚想看清它的鳞片,它已摆尾游入不可测的深处。
人生逆旅,何尝不是如此?计划总被意外轻轻一推,便偏离了轨道。然而正是这些偏离处,如同水墨画中洇开的墨痕,才最见性灵——我们行路、寻觅、争执、退让,最终咀嚼着酸菜鱼的滋味时,方才品出,原来生活的滋味五味杂陈,我们若浅尝辄止,究竟会过得寡淡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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