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总统府

太平天国

2025年9月16日

前言

      1853年3月20日,太平军克江宁(今南京)定都,称天京。

      是年5月,在此以清两江总督衙署为基础,兴建天朝宫殿,历时半年乃成,天王洪秀全即行入住。11月,遭火,焚毁大半。翌年2月,准杨秀清奏请复建。规模甚广,“城周围十余里”,环以宫墙、御沟。宫内有金龙殿,天兄、天父基督殿,内宫诸殿以及东、西花园,后林苑等苑囿。宫中建筑多描龙绘凤,涂以红、黄两色,饰以赤金、黄缎,极具艳丽奢华。园林苑囿之中,广植奇花异木,畜飞禽走兽。直至1864年天京沦陷,整个建筑群尚未完工。

      天王洪秀全入住天朝宫殿后,深居宫中达十年之久,沉湎宫闱,鲜问政事。宫廷戒备森严,有严格的管理制度,体现了太平天国特殊的政治思想、宗教文化和等级制度。1864年6月1日,天王洪秀全病逝宫中,葬金龙殿下。7月19日湘军破城,将洪秀全遗体掘出,戮尸枭首,焚骨扬灰。纵兵劫掠之后,将太平天国苦心经营十年之久的天朝宫殿付之炬。

      “十年壮丽天王府,化作荒庄野鸽飞。”

PART1

太平天国陈列观感

洪秀全与天朝宫殿历史文物陈列

1

洪秀全与天朝宫殿历史文物陈列

 现在斧子已经放在树根上,

凡不结好果子的树,

就砍下来,丢在火里。

      前行不远,便是“太平天国陈列馆”了。门额上是“太平一统”四个大字,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已然褪色的、堂皇的梦想。馆中光线幽昧,正中央供着一尊洪秀全的铜坐像。他端坐着,面容是雕塑家常有的那种威仪与模糊,教人看不清他眉宇间究竟藏着些什么。那“太平”二字,恰在他身后,像一个巨大的、反讽的注脚。

2

“千秋鉴”与“一警钟”

      我的眼光,最终胶着在那两副楹联上。

尊天父开天国是非功罪千秋鉴;

自金田到金陵成败兴亡一警钟。

      上联是总结,也是诘问。尊奉天父,开创天国,这轰轰烈烈的是非功罪,只好留给千秋后世去评断了。“千秋鉴”三字,说得何等坦然,又何等苍凉!下联便是一声浩叹了。从广西金田那揭竿而起的星星之火,到定鼎金陵(江宁)的燎原之势,这一路的成败兴亡,沉沉地凝成了今日我们耳畔的一记警钟。这联语是公允的,它不偏不倚地立在那里,将一场浩大运动的始与终,因与果,都平静地铺开,任人凭吊,引人深思。

      但另一副,气象便截然不同了。

天命诛妖杀尽群妖万里河山归化日;王赫斯怒勃然一怒六军介胄逞威风。

     这联语的口气是喷薄的,炽热的,满是揭竿初起时那“替天行道”的酣畅与戾气。“天命”在我,故而“诛妖”便是那最堂皇、最正义的旗帜。可以想见,当初高悬此联的殿宇之中,是怎样一派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气象。这怒,是“勃然”的;这威风,是要“逞”的。字里行间,尽是破坏旧世界的快意,与建立新秩序的雄心交织着的、不加掩饰的张扬。

2025年旅途(111)| “千秋鉴”与“一警钟”

楹联匾额

PART2

天王府遗址

      然而,我的心里却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矛盾来,一种沉沉的不理解。我的眼前,仿佛展开了两幅截然不同的画卷。

      一幅,是这联语所描绘的:那位承着“天命”的天王,自金田一路挥师北指,万民景从,势如破竹。他应是英明神武的,目光如炬的,心中装着的,是“万里河山归化”的宏图。

      另一幅,却是历史冷峻的记述。是那个自入主这“天朝宫殿”后,便深居简出,沉湎于宫闱之乐,连政事也“鲜问”的天王洪秀全。史料里说,这宫殿建得“极其艳丽奢华”,描龙绘凤,涂红饰金,苑囿里畜养着奇兽珍禽。他在这用十年心血营建的、尚未完工的迷宫里,一住便是十一年。宫墙之外,是他的天国;宫墙之内,是他的温柔乡,是他的神坛。那“勃然一怒”的王威,似乎早已在笙歌与教义的缠绕中,消磨成了对内部猜忌的严酷与对现实局势的隔膜。直到湘军的炮火震天动地,直到他病逝于那座极尽奢华的金龙殿,被掘出、戮尸、焚灰……那“十年壮丽天王府”,最终只落得“化作荒庄野鸽飞”。

      这二者,如何能是同一个人呢?

      那个曾写下“手握乾坤杀伐权,斩邪留正解民悬”的热血书生,那个曾梦想着“天下男女,尽是兄弟姊妹”的起义领袖,何以在权力登峰造极之时,反而将自己幽闭于最深重的宫闱,构筑起比他所反对的清朝更为森严的等级制度?那“诛妖”的正义之火,为何烧到最后,竟连自己也一并焚毁在了这“天王府”的废墟里?

       循着那赭红色的宫墙往前走,梧桐的荫蔽下,忽见一座石碑寂寂立着。这便是“太平天国起义百年纪念碑”了。碑文是罗尔纲先生的手笔,字迹已有些风雨的痕迹;题字的,是郭沫若。碑原在总统府门外,后来移到了这里。我默立片刻,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触——一个王朝的遗迹,迁来徙去,仿佛它那游荡的魂灵,至今也未能寻着一个妥帖的安顿处。

PART3

人间天国

曾经的铁血豪情

      勤政殿联 (洪秀全)

 虎贲三千,直扫幽燕之地;

龙飞九五,重开尧舜之天。

       这副楹联是洪秀全定都天京后所作,核心是借磅礴气势彰显太平天国推翻清朝统治的决心与开创理想盛世的雄心,堪称其政治宣言的凝练表达。

      从意象与典故看,上联“虎贲三千,直扫幽燕之地”,“虎贲”喻指太平天国勇猛精锐的军队,“幽燕之地”是清朝统治核心(今北京及周边),用“直扫”一词,将军队势如破竹的进攻姿态与推翻清廷的军事目标直白展现,充满铁血豪情。下联“龙飞九五,重开尧舜之天”,“龙飞九五”借古代帝王“九五之尊”的说法,暗指洪秀全登基称帝、建立政权;“尧舜之天”则指向儒家理想中君主贤明、百姓安乐的太平盛世,体现出太平天国对建立新秩序、实现社会理想的追求。

       从情感与目的来讲,全联一武一文、一破一立,既以军事威慑力激发部众斗志,又用理想蓝图凝聚人心,将政治野心、军事目标与社会愿景完美融合,极具号召力。

▼ 太平天国历史陈列

历史的尘烟

       我徘徊良久,终觉这矛盾,或许正是这出历史悲剧最核心的密码。理想在权力的侵蚀下异化,教义在现实的壁障前扭曲,初心在奢靡的温床里腐烂。那两副楹联,一冷静,一热烈,恰恰照见了这场运动始与终的断裂。那“警钟”,不仅为后人而鸣,怕也是在当时,就已在他那宫墙深处,敲响过无数回了吧,只是他未必肯听,或已听不见了。

      出得馆来,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那一段轰轰烈烈的往事,那一个充满矛盾的人物,都已化作了历史的尘烟,只留下这无言的石碑、铜像与联语,让如我一般的后来者,在此驻足,沉思,发出一声无人能解的叹息。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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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张玉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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