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卢旸
作曲家的手稿、文件、照片等，既是学术研究、传记写作赖以参考的重要一手资料，也以其惟一性、真实性、私密性、历史性等特点，吸引音乐爱好者的关注。近日，人民音乐出版社引进了近年来颇具国际影响力与学术口碑、由俄罗斯尤尔根松出版社于2009年出版的《不为人知的柴科夫斯基》。16封父母通信、44封与兄弟的通信、12封与启蒙教师的通信、22封启蒙教师与家庭成员的通信、65张珍藏照片……两百余份来自俄罗斯国立柴科夫斯基故居博物馆的手稿、私信等档案中译本首次问世，向读者展现了柴科夫斯基的重要历史资料，助力构建作曲家真实且具学术性的生平传记图景。
博物馆档案公开人生细节
彼得·伊里奇·柴科夫斯基（1840—1893）的音乐是19世纪俄罗斯音乐中的罕见现象，其惊人的影响力跨越了年龄和民族。近一个半世纪以来，柴科夫斯基一直深受世界各地音乐爱好者的喜爱。人们演奏、聆听柴科夫斯基的音乐的愿望，以及更多地了解他的生活和创作的意愿，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反而愈发强烈。
柴科夫斯基（左一）与弟弟莫杰斯特（右一），摄于1878年
在柴科夫斯基传记所依赖的文献资料中，信息量最大、内容最多的当属书信。这些书信数量庞大，目前已知近六千封。这些书信涉及他的个人生活、创作经历、对历史事件的态度，以及他对音乐、文学、艺术的偏好等。从中还能感受到他的心境状态，观察到强烈的情绪起伏——信中有许多加横线的词语及感叹号，简直可以“听到”他讲话时的语气。
《不为人知的柴科夫斯基》主编、俄罗斯音乐学家波·叶·瓦伊德曼研究领域涵盖文献学、19世纪俄罗斯文化和俄罗斯音乐史，专攻柴科夫斯基的生平与创作研究，挖掘并追踪其遗笔佚作。他带领编者团队考证、破译、勘定、整理和分类的俄罗斯国立柴科夫斯基故居博物馆档案资料，公开了柴科夫斯基的原生家庭、成长经历、职业生涯、生活境遇和婚姻状况等人生细节。
书信透露内心世界根源
关于柴科夫斯基的最早的信息，可以在其父母间的书信中找到。《不为人知的柴科夫斯基》首次完整收录并公开了柴科夫斯基父母的16封信，其中还有柴科夫斯基4岁时的涂鸦。
作曲家的父母和其他家庭成员于1833年至1851年间的通信流传至今，其内容之丰富、表述之生动令人称奇。这些书信不仅记录了作曲家童年时期的多个片段，还勾勒出一个情感丰富、性格敏感的孩童形象，同时展现了一个充满爱的家庭气氛。通过这些书信，可以观察到柴科夫斯基独特的、在其作品中鲜明展现的内心世界的根源。只有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才能形成他这样的性格，也由此使他创作出堪称“内心独白”的大部分抒情杰作。
该书首次公开的家庭成员与家庭教师芬妮·裘尔巴赫的部分书信，展现了作曲家的年少生活。芬妮·裘尔巴赫是柴科夫斯基的第一位老师，对他的个性形成和全面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
“倘若没有作曲家父母之间的信件，没有家庭教师芬妮·裘尔巴赫的信件，没有作曲家的音乐玩笑等尤为生动有趣的资料，我们对柴科夫斯基的认知将是不全面的。”瓦伊德曼在书中提供新的事实、新的文献并予以翔实地解读，认为理解柴科夫斯基的音乐的同时，也需要深入他的个人世界，即更多地了解他本人、他的私人生活，以及作品的诞生史。
复原被删改的书信
柴科夫斯基的三个弟弟（从左至右）：伊波利特、阿纳托利、莫杰斯特，摄于1862年
书中最引人瞩目的部分，莫过于作曲家此前不为人知的29封信、遗嘱等若干私人文件，以及未收录进作曲家全集的、致弟弟阿纳托利·伊里奇·柴科夫斯基和莫杰斯特·伊里奇·柴科夫斯基及其他人的44封信。在寄给亲近的人的书信中，柴科夫斯基常常不避讳自己的表达方式，其堪称粗鲁的幽默时而会显得出格。
1879年，柴科夫斯基在信中与音乐出版人尤尔根松讨论其《第一组曲》的出版。尤尔根松认为应该保留《第一组曲》中的小进行曲乐章，而柴科夫斯基本想将这个“垃圾”扔掉。他在1879年8月写给尤尔根松的信中说，“我有时觉得，这个小进行曲乐章就是一小坨狗屎，觉得六个乐章实在太多了。”但是，柴科夫斯基认为自己无法在作品演奏之前做出合适的评判，他选择相信对作品非常了解的作曲家塔涅耶夫的判断，“如果塔涅耶夫让你保留这坨狗屎，那么乐章顺序如下：引子与赋格、嬉游曲、谐谑曲、狗屎、加沃特舞曲。”信中，柴科夫斯基还自称“狗屎的父亲”。最终，小进行曲乐章在《第一组曲》首次出版时，是补充的附加乐章。而在近年出版的总谱中，小进行曲乐章都作为第四乐章。
在以往出版物中，原件中的“狗屎”一词均被删掉。“这些词汇在出版时往往被删减，排除在出版文本之外。然而，其书信中的这类词汇也是他言谈风格的一部分，是其个性的体现。”波·叶·瓦伊德曼发现，删减的内容主要来自柴科夫斯基与最亲近之人的通信，这些人最受他信赖，在他们面前，作曲家可以毫无顾虑地展现自我。
其实，几乎所有以往出版的柴科夫斯基书信都被大量删减。研究者、读者和音乐爱好者所接触到的哪怕最全面展示其私人生活细节的公开信件，全部是已经被处理过的。
“如果没有完整的信件中的柴科夫斯基，那么我们对作为’一个人’和作为’创作者’的柴科夫斯基的认知和理解都会大打折扣。”瓦伊德曼认为，《不为人知的柴科夫斯基》力图呈现的是一个完整的、矛盾的人和艺术家，涵盖其个人生活、创作生活的多样性。编者团队对以往出版物中有所删减和改动的书信予以复原，试图找到理解和诠释柴科夫斯基生活和创作的途径，提供未曾被以往研究者、乐迷或其同时代人发现的不同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