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0月中旬,时任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的孙首道带领考古队,在牛河梁遗址周边山岗开展新遗址点调查。

一天傍晚,队员们因整日跋涉略显疲惫,便在牛河梁第一道山梁处歇脚,准备返回驻地。

这时,一名队员独自走到附近沟岔处方便,低头时忽然发现地面露出几块陶土块。他心头一动:这地方会不会有新发现?不然哪来的陶土?于是赶紧喊来孙首道。

牛河梁遗址

众人闻声赶来,俯身仔细查看,果然发现更多陶土块——更令人惊喜的是,还捡到了陶塑的耳朵、鼻子等人像部件。

夕阳西下时,天边染上红霞,队员们带着发现的喜悦往驻地走。当晚,大家像往常一样围坐在炕上的小桌旁。今天的酒似乎更烈,农家饭也更香,众人边吃边聊,满心期待着后续的发掘。

很快,考古队便对该地点展开试掘。清除表土后,一座半地穴式的多室房屋遗迹显露出来:主室与左右侧室、北室、南室相连,形成三室一体的布局。

从炭化的木柱和被烧熔的陶器判断,这座房屋曾被大火焚毁,上部结构完全坍塌,仅存地下部分。

即便只是初步清理,出土的文物已数量不少——仿木建筑构件、壁画残片、陶祭器,还有相当于真人三倍大小的残耳、残鼻等陶塑部件。

大家不禁猜测:这里会不会有更完整的塑像?怀着这份期待,试掘工作仍在继续。

牛河梁遗址祭坛

1983年11月2日,牛河梁试掘现场突然安静下来。西侧室露出的圆形陶件让所有人屏住呼吸——这很可能是人头塑像。

小铲刮土的沙沙声格外清晰,额头、眼睛、嘴巴渐次显现,最终一尊仰面朝天的女性塑像完整呈现。众人脱口而出“女神”,摄影师李振石迅速按下了快门。

暮色降临时,女专家魏凡在试掘现场铺好木板和红绒布,专家们小心翼翼地将塑像移至绒布上。随后,魏凡双手捧着“女神”,在晚霞中迈着庄重的步伐走出丛林。

男队员们紧随其后,神情难掩激动。自此,该遗址被正式编号为牛河梁第一地点,命名为“女神庙”,塑像定名为“牛河梁女神”。

女神像出土时的情形

女神庙坐落于牛河梁第二道梁近顶处,海拔673.1米,属于大型建筑群,分主体与附属两部分。主体包括一座大型山台,附属部分为周边的多处窖穴。

南侧12米处的窖穴里堆满了白色灰烬,内含研磨器、刮削器等石器,装饰着“之”字纹的筒形罐、小口罐等陶器,以及大量以羊骨为主的兽骨。

还有一批异形陶器,包括大型陶盆、镂孔瓶形器和陶方器,部分方器尺寸颇大,制作精良,甚至有薄壁彩陶方器。

东侧距山台东墙60米的土坑近似长方形,长约11米、宽约4.4米,内藏百件以上筒形器。复原的筒形器高度从23.6到63.6厘米不等。从出土物来看,均非生活用品,专家们推测,这些窖穴应该是祭祀遗迹。

牛河梁遗址第二地点

庙宇建筑分主体与单体两部分:主体为七室相连的多室结构,包括圆形主室、两侧圆形侧室、北部长方形室、南部双圆形室及相连横置长方形室,南北总长18.4米;主体以南2米处横置单室,长6米、最宽2.65米。

这座半地穴式土木建筑现存的地下部分深约1米。从地下与地上交界处的弧形墙面看,地下部分墙体竖直,地面以上呈拱形升起。

1983年辽宁考古队员踢到陶土块,竟挖出5000年前中华人文始祖

南单室四边成排的碳化木柱痕显示,地上原有木柱结构,柱内侧贴束状禾草,外抹草拌泥土形成墙面。墙面设多种规格仿木条带,宽4-8厘米,以方木为横木、圆木为立柱,采用仿榫卯结构连接。

墙面分多层,内层墙面密集分布蜂窝状圆洞以便粘合。表面用朱白两色绘制几何形勾连回字纹,线条为宽带状直线与折线,每两组折线相对排列。虽图案简单,却是目前已知国内最早的壁画遗存。

庙宇半地穴部分堆积着大量遗物,除建筑残件如墙面、屋顶构件外,主要包含三类器物:人物塑像、动物塑像及陶祭器。

牛河梁遗址第二地点第21号墓

人物塑像构成庙内核心遗存。经试掘清理,主室、东西侧室及南室均发现塑像残件,可辨识部位包括上臂、腿部、肩部、乳房、手部、眼球等,分属至少7个个体。

这些塑像均以粗泥胎为基底,外覆细泥并打磨光滑,部分表面施朱或彩绘,普遍具有女性特征。

最重大的发现是出土的那尊保存较完整的女性头像。该头像发现于圆形室西侧,头向东北,面部略朝西。除发顶、左耳、下唇残缺外,面部整体完整。

头像现存高度22.5厘米,通耳宽23.5厘米,眼眶长6.2厘米,两眼间距3厘米,鼻长4.5厘米,鼻宽4厘米,耳长7.5厘米,耳宽3.5厘米,嘴长8.5厘米,唇部凸起2-2.5厘米。

塑像材质为掺草禾的黄土,未经烧制,内胎泥质较粗,外露部位则用细泥塑造并打磨光滑,颜面施鲜红色,唇部涂朱。

头像后部断裂面平整,推测原为贴附于墙面。断裂面中部可见扎束禾草痕迹,应为塑像时的内部支撑结构。

头像呈现方圆形扁脸,颧骨突出,眼型斜立,上眼皮特别是内眼角处细腻刻画了发达的赘皮,眉弓不明显,鼻梁低短,鼻头圆润,鼻底平坦无鼻沟,上唇长而薄,这些特征具有蒙古人种典型性。同时,额部隆起、额面陡直、耳廓纤细、面颊丰润、下颏尖圆等特征又凸显女性特质。

牛河梁女神像

塑像在写实基础上融入艺术加工,上唇肌肉动态感强,嘴角上翘欲言,唇缘微动,赋予神秘气息。尤为精妙的是眼眶内嵌入圆形玉片作为眼珠,使目光炯炯有神,堪称点睛之笔。

整体通过适度夸张手法,将传神表情与动态姿势结合,既展现人物精神状态,又传递内在情感,塑造出富有生命力且高度神化的女神形象。

女神塑像本质上是偶像崇拜的产物,其出现时代正值人类从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阶段,体现了对先祖的祖先崇拜。这位被神化的女性祖先,很可能就是中华人文始祖的原型之一。

人类最初的生存状态是与自然界的直接对抗。为抵御毒蛇猛兽、地震火灾等自然灾害,先民们在获取食物、躲避危险的过程中逐渐积累经验,语言与思维由此萌芽。

当他们开始思考“万物从何而来”时,便对掌控风雨雷电的自然力量产生了敬畏——这些不可控的自然现象被视为神灵的意志,人类通过献祭与祈祷换取庇护,自然崇拜由此形成。

随着生产力进步,原始思维发生质变。母系氏族时期,人类虽已通过两性交合繁衍后代,但仍将生育归因于女性受自然神感应。

女神庙遗址俯瞰

各氏族将特定动植物视为祖先化身,羊、虎等真实生物成为最初图腾。这些图腾既是族群标志,也是祖先象征。至图腾崇拜鼎盛阶段,伏羲、女娲等半人半兽形象出现,标志着祖先意识与自然力量的融合。

当人类掌握驯养与种植技术后,对动植物的依赖从精神崇拜转向物质利用。观念随之革新:氏族成员逐渐确认自身祖先是真实的人类,而非动植物图腾。此时,血缘纽带成为维系群体认同的核心,生殖崇拜与寻根意识催生出祖先崇拜。在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阶段,女性祖先崇拜占据主导;到了父系社会,随着男权的强化,男性始祖才逐渐取代了女性的地位。

牛河梁女神庙的发现,正是这一文明进程的实物见证。这座红山文化时期的宗庙建筑,以半地穴式多室布局与仿木构墙面,展现了先民的建筑智慧。庙内出土的女性塑像,尤其是镶嵌玉睛的完整头像,以其写实与夸张结合的艺术手法,印证了红山先民对女始祖的崇拜。

可以想见,五千多年前,在祭司的主持下,方圆数里的部族成员汇聚于庙前广场,面对端坐神庙的女神像虔诚叩拜,那场面是何等的庄严和震撼。

从自然崇拜到图腾崇拜,再到祖先崇拜的演变,折射出了中国早期文明的发展轨迹。这种观念的飞跃不仅推动了社会结构的变革,更孕育出了文明的曙光——当人类开始主动构建精神世界时,文明的根基便已悄然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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