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2月1日,上海复兴东路康太太家,突然遭到匪徒入室抢劫。
当天,两名匪徒冒充抄表工,戴着大口罩、穿着电灯公司的制服,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打晕了女佣和康太太,然后熟练地捆绑住两人,并给她俩塞住嘴巴,随即翻箱倒柜,劫掠了家里的黄金首饰以及一本银行存折。
事成之后,劫匪极为猖狂,还旁若无人地留下来待了很久,煮食了厨房里现成的馄饨,慢慢耐心清理现场,并喷绘上了一个红桃标记,才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离开,这种方式一看就是轻车熟路的惯犯。
就在同日下午,露香园张姓老夫妇也遭遇了同样的手法对待,毕生积蓄被两名蒙面劫匪洗劫一空,家里留下相同的标记,就连买的熟菜也被顺手牵羊拿走了。
这两起案件事发间隔仅仅数小时,据两方受害人透露,两名劫匪均操上海口音,其中一个带着明显的西郊腔调。
公安部门接到报案,派出一队去案发现场,一队立即赶往电灯公司调查。
奇怪的是,两名劫匪身上穿着电灯公司的制服,该公司却并无失窃记录,而且抄表班全员在岗,均有证人,仓库账物相符。
劫匪究竟是“何方神圣”?次日,警方决定主动出击,扩大调查范围,重点盯防电力公司及周边商铺。
老抄表工周师傅提供了一条线索:已故抄表工陈大根曾因脑溢血暴毙,其带血的工作服没有回收上来,是被医院勤杂工老德处理了。
侦查员追查至大威医院,得知老德因为手脚不干净,已被医院开除了。
通过医院财务记录,侦查员很快查到了老德的家庭住址,调查后发现,老德曾经有盗窃抢劫的前科,还在上海提篮桥监狱服刑多年。
公安人员传讯老德到审讯室,他倒是爽快地承认了,是自己拿走血衣洗净后,后来在外白渡桥夜市,以两万三的价格卖了出去,自己也不知道买家身份。
至于案发当天,老德声称,自己在狱友马志远家里喝茶,并没有作案时间。侦查员赶去马志远家调查,在强大的压力下,结果马志远供认,没这回事,是老德上门要求他作的伪证。
公安人员立即拘留了老德,同时发现其鞋底沾有与案发现场相同的红色颜料,不用说,他的作案嫌疑陡然大增。
不料在两天后,老德已经在拘留期间,蓬莱区“天年堂”药店再次发生抢劫案。
三名匪徒同样蒙面持械,绑住正在值班的师徒两人,抢走一批名贵药材后,留下一个红桃标记后,淡定离开现场。
与前面两起案件不同,三名劫匪没有冒充抄表工,而是以“赎药”为名,哄骗受害人打开了门,随即登堂入室实施抢劫。
专案组分析:劫匪们可能懂中药行业规则,或者拥有旧警察从业背景,或是具有药行的经验。
老德在拘留期间接受审讯时死扛不招,后来实在熬不太住,才改口声称,案发当天之所以要马志远帮自己作伪证,是因为他在南京路倒卖银元,也不算是正经生意,是担心被公安找上门找麻烦,才这样做的。
经过公安的查证,老德的确与两名同伙在中央商场从事黑市非法交易,三人被另案处理,抢劫案的线索,就此暂时中断。
与此同时,公安人员紧急布控,排查旧警察档案,并通知中药行会协查,封锁重要交通要道。
侦查员通过走访发现,三名劫匪确实嚣张,坏了“四不抢”的江湖规矩,推测可能是新团伙模仿作案,所谓“红桃标记”,未必有什么实际意义,大概率为障眼法。
12月7日,专案组终于获得了两条破案的新线索。
有人举报:寡妇姚瑾突然穿戴名贵服饰,招摇过市,瞬间从麻雀变成了凤凰。
侦查员进入调查,却发现姚瑾突然暴富不假,其实是与闸北徐姓富商交往所得,于是排除了她的嫌疑身份。
另一条线索,有人举报曹家渡“中兴国药行”低价收进一批麝香、野山参等名贵药材,疑似匪徒抢来的赃物。

侦查员介入调查,据药行学徒供述,当天他奉老板之命,秘密跟踪了卖药人去向。那个卖药人去了青浦轮船码头,不久搭乘内河轮渡,离开了上海,不知去了哪里。
侦查员立即追查至码头,查阅住宿登记,最后锁定了青浦籍可疑人员陆汉益。
因为此人当天戴着口罩,故意压低帽檐,操着西郊口音,与康太太家里抢劫案的其中一个劫匪特征十分吻合。
鉴于此,专案组经过开会讨论后,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人马赴青浦调查陆汉益背景,一路人马继续排查中药行周边旅馆,寻找更多线索。
专案组这次终于有所收获,侦查员在青浦调查陆汉益后,发现他是一个专门盗窃药店药材的窃贼,经逮捕审讯后,得知他与红桃大盗案并无关系。
谁也没料到,一个星期后,红桃大盗居然再次现身作案,直接冒充公安持伪造证件,潜入毕阳的私宅,劫走了黄金、美元等财物,并留下红色标记,这简直就是故意向公安部门发起挑衅……
事发家庭主人叫毕阳,当时并不在家,他的家属因为毕阳早年曾经当过军统特务,案发时见到“公安同志”上门拜访,不敢怠慢,毫无防范,惨遭抢劫。
这样一来,“红桃大盗”案件性质从单纯的抢劫突然转向了政治渗透嫌疑,让专案组顿感压力倍增。
侦查员进入毕家调查,发现劫匪已经升级了作案手段,伪造证件更具迷惑性,不得不加强排查工作,争取早日破案。
不久,北站分局抓获一名扒手,并从在他的身上搜出羚羊角,这物件也属于中药,觉得可能跟“红桃大盗案”有联系,于是立即通知了专案组。专案组认为此线索或将成为破案关键,当即介入调查。
侦查员发现北站扒手罗三儿窃得的羚羊角,经过仔细鉴定,确实是“天年堂”的药材赃物。
据罗三儿交代,失主操着一口昆山口音,当时是准备前往昆山方向。
专案组推测,这名劫匪可能与昆山有密切联系,决定让昆山的公安部门协助调查,重点排查旧警察档案。
很快,新成分局前旧警察袁晓墨浮出了水面:此人系昆山籍,曾经先后在法租界巡捕房,以及“七十六号”任过职,比较熟悉南市地形。
解放后,袁晓墨失业至今,而且没有固定住所,收入来源不明,明显具备作案动机,还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
专案组马上将袁晓墨列为重点嫌疑人,让昆山公安着手调查其下落以及近期行踪路线。
12月9日,专案组继续追踪羚羊角线索赶赴昆山,彻底锁定一个可疑人物、袁晓墨的亲戚——竹匠俞北昌。侦查员经过搜查俞北昌的住宅,起获一个大挎包,打开查看,发现里面都是最近抢劫案的赃物。
面对赃物,审讯中俞不得不招供,自己参与了前三起劫案:11月下旬,他伙同袁晓墨伪装成抄表工,先后抢劫了康太太家和张老先生家。
后来,他们又邀请旧警察史鼎骁入伙作案,三人蒙面洗劫“天年堂”的一批珍贵药材。他们把赃物部分埋于俞家后院,部分由袁、史两人藏匿于上海镜弄的出租屋了。
专案组立刻突袭镜弄29号,抓获了袁晓墨和史鼎骁两人,起获了黄金、药材等作案赃物。
据三名匪徒供认,他们伪造红桃标记,目的就是为了扰乱警方侦查,但是坚决否认参与了毕宅劫案。
侦查员经过查证,确认毕案发生之时,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这也就说明还有另外一伙红桃大盗,仍然在逍遥法外。
专案组一下子陷入了双重红桃迷局,只能继续侦查,等待揭开案情的所有真相。
侦查员通过仔细核对,发现毕宅劫案红桃标记,的确与前三案存在着一定的细微差异,遂再次走访毕家人。
毕家一个10岁小男孩接受侦查员询问之时,无意间透露了一个有用的信息,当时他无意通过劫匪们的谈话,了解到这伙劫匪能辨别出泰康饼干的用糖产地。
侦查员据此线索,找到泰康饼干公司的客户名单一一排查,锁定了恶霸潘恕一之子潘量斛,将其逮捕归案。
原来,自从恶霸潘恕一被人民政府镇压后,家中的好光景不再,一天不如一天,他儿子潘量斛天生就是好逸恶劳之徒,不甘心就此度日,听说了“红桃大盗案”以后,大受启发,遂纠集了汪横、陶仰石等人采取了模仿作案的方式,利用自行车执照改造成公安证,冒充公安人员,顺利劫走了毕家财物。
根据潘量斛的交代,警方迅速突袭了同案犯汪横的住宅,起获了全部赃物,自此,两拨红桃大盗均已落入法网。
1950年春,胆敢公然挑战公安权威的主犯袁晓墨、潘量斛被执行死刑,余犯获刑入狱,受到了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