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初春，晋察冀军区冀察纵队驻地外张贴出复员名单。政委刘道生签完最后一份文件，看着窗外排队领路费的老兵。他没有想到，司令员郭天民刚发出密令：“新编补充团即日集训”——名单上准备复员的近万老兵，已经有了新的去向。
1946年1月，晋察冀边区暂时平静。停战协定签完不到两个月，延安连续发出十二道整军命令，要求各解放区裁减三分之一兵力。晋察冀军区司令员在张家口召开紧急会议，宣布全军区二十五万兵力缩编至十六万，重点裁减抗战时期扩充的老弱人员。
冀察纵队政委刘道生接过命令时紧锁眉头。他指挥的三万官兵中，过半是参加过百团大战的老兵。复员名单每划掉一个名字，都像割掉一块肉。司令员郭天民全程沉默，散会后对参谋掐灭烟头：“南京方面在锦州囤着十万兵，这时候让我们裁军？”
刘道生组建的复员工作组日夜运转。花名册按照“战斗骨干保留、老弱病残优先”原则筛选，二月底完成一万三千人复员名单。宣化村口每天停着运送老兵的牛车，每人领取四百五十斤小米、两套单衣，伤残人员额外发放抚恤金。
3月8日，晋察冀军区的嘉奖令送达：“冀察纵队整编效率高，是全军的榜样。”延安也称赞“显示出和平诚意”。刘道生将结项报告锁进档案柜时，窗边的杏树正冒出新芽。他不知情的是，郭天民已密令后勤处扣留三千套新军装。
3月21日，宣化防区遭遇国民党军小规模袭扰。战报送到刘道生案头时，“冀察纵队宣化防区参战兵力九千二百人”的数据让刘道生猛地起身——按复员进度，此时他们兵力应不足八千。
刘道生连夜核对花名册，发现真正离队的老兵只三千七百余人。面对近万人的兵力差额，他召来保卫科长：“挑选可靠人员下连队，查清实际在岗人数——此事不得外传。”
随后调查组伪装成整训干部，七天内暗访二十个连队。4月2日，调查报告出来：复员名单上九成老兵仍在军营，以“新编补充团”的名义在宣化城外集训。原特等射手王大有穿着新军装练习刺杀，嘀咕道：“司令说咱们是暗桩，仗打起来还得靠老骨头！”
关键证据是郭天民亲批文件：“该万人建制暂不列入作战序列，物资按七成标准领取。”这证实纵队不仅瞒报兵力，还截留了军区配发的物资。
4月5日，政委刘道生把证据摆在司令员郭天民面前：“私藏一万兵力，聂老总是否知情？”郭天民推开茶杯：“复员要分步骤！先撤三千老弱试探形势。南京若翻脸，这批老兵就是张家口的保命符！”见政委脸色铁青，他又道：“上级追责我来承担。”
进入五月，复员工作完全停滞。刘道生三次追问进度，郭天民从“协调粮饷”变为避而不见。5月12日，后勤处长报告：司令部强行调拨三千套新军服，领取单位标注“冀察独立补充团”。
刘道生直闯作战室时，郭天民正部署该团换防。两人对视片刻，司令员转身敲击地图：“军事主官有临机决断权——此事你不必过问。”暮色中，补充团的操练口号随风传入。
1946年5月18日，刘道生将调查报告封装入袋。文件包含万名在编老兵名册、训练记录及郭天民批示的“补充团物资配给令”，附亲笔信：“虚报编制扰乱后勤，若战事突发，必酿大祸！”当夜信使快马奔向晋察冀军区。刘道生立于院中目送尘土，低语：“今日所为，非为弹劾司令，实为保全纵队根基。”此时张家口外围，傅作义骑兵已开始袭扰运输线。
聂司令员收到密报后七天没有回复。此时冀察纵队司令部火药味日浓。5月25日作战会上，郭天民点着军情图厉声道：“傅作义两万骑兵压境！此刻放走老兵，难道用新兵的血守张家口？”刘道生拍案反驳：“瞒报万人使得粮弹核算混乱！真打起来，战士们空腹作战死得更快！”争吵惊动卫兵探头，被参谋长喝退。会后郭天民对亲信叹：“聂老总若知兵事，该明我留兵是唯一生路！”
9月29日，傅作义骑兵突袭张家口南线。郭天民亲率“补充团”驰援宣化。老兵依托工事死战，一日击退敌军五次冲锋。但后勤按七千在编兵力配弹，战至第三日，前线弹尽。预备连长王大有率队回撤三十里抢运物资，途中被炮火击中牺牲。此役虽阻敌攻势，却因补给中断错失歼敌良机。十日后，张家口失守。
10月14日，调令送达冀察纵队：郭天民赴晋冀鲁豫军区协助刘邓大军，刘道生转任冀热辽军区政委。交接当夜，郭天民踏雪叩开刘道生房门，沉默递过烟袋：“你算准了后勤这笔账。”翌晨，两驾马车背向驶离，雪地留交错车辙。晋察冀军区作战日志载：“二纵主官更替，继任者杨得志、罗瑞卿。”
1947年秋，东北野战军强攻锦州。原冀察纵队老兵组成突击队死守白老虎屯，全连仅存七人时，仍以刺刀击退国民党军十二次冲锋。战役结束，该连获授“特级战斗英雄连”锦旗。捷报传至山东，时任渤海军区司令的郭天民手持战报对参谋道：“这一万子弟兵，终究未负华北风雪。”次年辽沈战役，该部作为先锋率先破城。
1955年，海军副司令员刘道生著回忆录坦言：“郭天民违令藏兵，是战将救危之策；我越级上报，是政委履职之本。”聂司令员的调离决策，恰似棋局妙手——既为东北战场保全精锐，又重整晋察冀指挥体系。1948年军委颁布新规：“各野战军可据战况，保留不超编制一成之战斗骨干。”条文背后，映着宣化战场因补给混乱凝固的血，与白老虎屯飘扬的弹痕战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