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苏轼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雨中漫步本是狼狈事,苏轼却拄竹杖、踏草鞋,走得从容自若。当寒风吹醒醉意,山头的夕阳正在等候。回望来路,那些风雨阳光都淡去了——生活本无晴雨之分,有的只是心境澄明。行路如此,人生何尝不是?

这“也无风雨也无晴”的顿悟,是苏轼用半生坎坷熬煮的心灵药汤:所谓顺逆得失,不过是心湖上掠过的飞鸟,翅膀扇动的从来只是自己的倒影。

《菩萨蛮·半烟半雨溪桥畔》

黄庭坚

半烟半雨溪桥畔,渔翁醉着无人唤。

疏懒意何长,春风花草香。

江山如有待,此意陶潜解。

问我去何之,君行到自知。

烟雨溪桥畔,醉卧渔翁不管世间名姓。春风托着花草香,江山如老友静待知音。王安石晚年放下朝堂纷争,终于读懂陶渊明:人生不过一场修行,答案不在远方,在归途的每一步脚印里。

若能在春风里闻见草香,便是灵魂找到了故乡。

《好事近·渔父词》

朱敦儒

摇首出红尘,醒醉更无时节。

活计绿蓑青笠,惯披霜冲雪。

晚来风定钓丝闲,上下是新月。

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鸿明灭。

披蓑衣戴斗笠,渔夫与风霜作伴。晚风停了,钓线轻垂,新月静悬水中。天地间只剩鸿雁掠过的一痕影。人若能像鸿雁般在风波里自持,便能在红尘喧嚣中守住心上的那片水面。

只要心灵如镜湖,任鸿雁来去,倒影始终澄澈如初。所谓出世,不过是把惊涛骇浪看作了水中云影。

《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

辛弃疾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蝉鸣蛙声原是平常夜曲,辛弃疾走山路听成了丰年交响。雨点倏忽落下,他笑而转步,小桥那头亮着熟悉的酒家灯火。世间最好的安排,常常藏在拐弯处的微光里——只需步履轻盈,自有柳暗花明。

这“忽见”二字如禅门棒喝:人生柳暗花明处,往往在放下执念时显现。原来世间最美的风景,从不在天涯尽头,而在你愿意为雨声驻足的路边。

《卜算子·古涧一枝梅》

朱敦儒

古涧一枝梅,免被园林锁。

路远山深不怕寒,似共春相躲。

幽思有谁知?托契都难可。

独自风流独自香,明月来寻我。

深山古涧的野梅,不屑在花园争艳。它故意避开喧闹春日,在僻静处自开自谢。寂寞吗?无妨。明月总能翻山越涧来赴约。坚守本心的灵魂,总与天地有暗约。

《点绛唇·午梦初回》

周晋

午梦初回,卷帘尽放春愁去。

昼长无侣,自对黄鹂语。

10首经典宋词,如静水流深,充满禅意玄思,意蕴深远!

絮影蘋香,春在无人处。

移舟去,未成新句,一砚梨花雨。

午觉醒来看帘外黄鹂,絮如雪,萍香暗藏。空无一人的院落,却藏着整个春天。提笔写不出诗,便掬一捧梨花瓣浸在墨里——原来与万物共生,沉默何尝不是最好的诗句?

《摊破浣溪沙·病起萧萧两鬓华》

李清照

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

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

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

终日向人多酝藉,木樨花。

南渡后的李清照大病初愈,在杭州小院看残月漫过窗纱。药炉烟气替代了当年赌书泼茶的雅趣,两鬓霜华映着人生的骤雨初歇。然而“枕上诗书闲处好”的自在,“门前风景雨来佳”的欣喜,皆是劫后余生的生命顿悟。木樨(桂花)在词尾温柔登场——它不似牡丹争艳,只默默用香气浸染时光。

词人从中照见自己:饱经离乱的灵魂,终学会像桂花般将苦难酝酿成芬芳。病榻亦是道场,凋零处自有新生。

《念奴娇·过洞庭》

张孝祥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

玉鉴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

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

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

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

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公元1166年中秋,张孝祥罢官北归,夜泊洞庭。三万顷湖面如玉石铺展,一叶小舟成了天地间唯一的褶皱。当他见素月分辉、星河倒影时突然彻悟:这“表里俱澄澈”的岂止是湖水?更是自己经宦海沉浮依然“肝肺皆冰雪”的赤子之心。

湖风吹动萧疏短发,他却稳立船头笑纳沧浪。最震撼处在他举北斗为杯,舀西江作酒,邀山川星辰共饮——此刻扁舟不再飘零,反成了万物的中心。最后的“扣舷独啸”冲破时空限制,直抵庄子“吾丧我”之境。

这阕词如一面禅镜:当人卸下得失尘垢,心湖自会映现宇宙庄严。纵使现实冷如霜袖,精神却可稳泛于无垠空阔。所谓天人合一,不过是以纯粹之心,照见万物本来面目。

《阮郎归·咏夏》

张抡

炎天何处涤烦襟?松阴满石林。

蝉声断续晚凉侵,风泉清韵琴。

身既隐,性难擒,坐来忘万金。

虚窗一枕梦闲吟,白云空谷音。

南宋隐士张抡在山林消暑。松针滤过的阳光是天然凉簟,蝉鸣泉响谱成无弦琴曲。当他说“性难擒”却终被林泉驯服,暗合禅宗“调伏其心”的修行真谛。半梦半醒时的闲吟,将金银财帛幻作白云空谷里的回音。

这声回荡千年的回响道破:人追逐半生的功名利禄,不过是系在心猿颈上的金锁。当锁钥坠入深涧时,才能听见灵魂真正的歌唱。

《昭君怨·赋松上鸥》

杨万里

偶听松梢扑鹿,知是沙鸥来宿。

稚子莫喧哗,恐惊他。

俄顷忽然飞去,飞去不知何处。

我已乞归休,报沙鸥。

孩子追逐松顶扑腾的鸥鸟,诗人轻声劝止:别惊了它。那翅膀倏然飞远时,他笑了——刚向朝廷递了辞呈,报信却比鸥鸟慢半拍。

辞官归乡的杨万里,在松荫下与孩童观鸥。那声“扑鹿”的展翅声,惊醒了宦海沉浮的旧梦。孩子欲喧哗时,他轻声制止:莫让尘嚣惊扰自由的精灵。待沙鸥忽入云霄,诗人笑意舒展——刚递的辞呈正追着羽翼飞翔。词末“报沙鸥”三字如禅宗机锋:真正回归自然者,何需文书告示?当你的心不再困守牢笼,林间的飞羽便成了灵魂的信使。

宋词的禅意不在玄妙术语,

而在“稻花听蛙”的日常体悟、“孤帆明月”的澄澈观照。

正如林间松子落下的轻响——听见时,心已得自在。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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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篇里, 等你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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